一九九八年,那一天…

九八年,七月二十四日。

 

那一天的早晨,我骑着自行车,从九龙桥水库下面的溪沟堤一直往下,自行车上,驮着属于我的全部家当:老婆,五岁的女儿,还有一个包裹,以及放在老婆衣服里的五十块钱。

 

那一天,太阳还是在家后面的山坳升起,山脚下还是有炊烟袅袅,我回望我的家,却毫无生机,屋前那一棵老枣树下,爸爸正在看着我们走远,爸爸的旁边,站着焉头耷脑的哥哥,他们身后,是属于我的两间土坯房,墙体歪斜,屋顶凹凸不平,若有风雨,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爸爸的声音衰老而苍凉:出去吧,这家里,靠栽几亩田是活不下去了。

 

我们三人心情的心情都非常沉重,包括女儿,她也知道今天离开家意味着什么,她说:爸爸,我以后住在大伯伯家,一定会好好听大伯伯的话的,因为如果我不乖乖的话,怕他们赶我回来。

 

我说:不会的,大伯伯最喜欢你了,史伯伯也非常喜欢你的。今年上学了以后,每一个星期天,都回来陪爷爷,他会非常想念你的。

 

女儿懂事的点点头,我感觉到身后的老婆在轻轻抽泣。

 

 

我还记得那一天她穿的是一件粉红色五短上衣,是她出嫁时穿的,六年了,已经褪色的厉害,但是是家里最好的一件衣服。

 

结婚六年了,经历了好多的事,却是件件不顺,没有结婚之前,就在停弦街通往澧水河的坡道上学打铁,从十六岁一直都二十岁,结婚后自己在九龙桥独自开打铁铺,结果传承几千年的手工锻造技术那几年被机器制造取代。铁匠铺没办法生存下去。

 

于是决心转行,贷款买羊,搞养殖,却遇到前所未有的大雪,冬天雪将山野覆盖了二十几天,羊出去不了,储备的干饲料用尽,结果,羊一只一只的死去,每死一只羊,就像是在我心里割了一刀。

 

债台高筑!加上那几年的农业税,乡村提留,更让我夜不能寐的是女儿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却拿不出学费!更令我恐怖的是,八月底信用社的人要来催一次款!我的天,我的天!做为一个男人,我觉得无法面对我的妻子孩子,与其说出去打工,还不如说是为了躲债!

 

溪沟堤坑坑洼洼,也算是新溪村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条公路,那时候那一条路上基本上没有汽车,因为新桥塌那里把水冲坏,汽车根本过不了,摩托车也很少,只有噼噼啪啪的自行车,晴天久了,灰尘遮天蔽日,一下雨,就要抗着自行车走。

 

从我家到史家村大姐家六里路左右,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大姐已经将早饭做好了。她见我们的到来,脸上露着高兴的笑,把女儿从自行车上接下来:乖宝宝,亲大伯伯。

 

女儿乖巧的亲了大伯伯一口,说:大伯伯,我这一次来,就长住你们家了,不回去了。

 

大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大姐,我们准备出去打工了,你也知道,家里实在是待不下去,小雨,(我女儿)以后就拜托你帮我照看了。

 

大姐的笑由开心变成了苦涩。

 

 

大姐大我十岁,妈妈在我四岁时去世,我就是大姐带大的,穿衣,洗澡,睡觉,都是她一手一脚帮我,所以,她在我心里,就是娘一样的存在。

 

她也知道我现在的困苦,她也想帮我,可是她也过的非常困难。姐夫是个非常敦厚的人,长期给瓦匠挑砖、和泥,维持家用。当他们知道我们要出去打工后,没有挽留。

 

我们默默的吃饭,姐夫说:出去吧,家里搞一分钱都不容易,说不定在外面机会大一点。

 

大姐说:你们把一个五岁的孩子交给我,放心吗?

 

我说:大姐,就当你自己多生了一个,就当你多带了我几年,我们在外面稍微有了一点钱就回来。

 

大姐心事重重的吃饭,她三十六岁,长年的繁重农活已经让她毫无靓丽可言,我们都知道,一个五岁的孩子留给她抚养,是何等的艰辛。

 

吃完饭,大姐问:路费够吗?

 

我摇摇头。

 

大姐对姐夫说:去箱子里拿三百块钱来。

 

姐夫拿钱递给我,说:在外面不要太浪费,也不要太节约,身体要紧。

 

我接过钱,看着姐夫开裂的大手,想哭。

 

我们把自行车放在大姐家,和自行车一同放下的,还有我刚刚满五岁的宝贝女儿。

 

我和老婆出发了,白虎山下一条柏油路可以一直通广东,我们向白虎山下走去。

 

那一天的稻花好香啊,大姐防止我们破眶而出的眼泪让女儿看见,于是拉着女儿的手不远送了。

 

走不多远,我再回头,大姐,姐夫,女儿,还站在田头。女儿刚好与田间的稻穗一般高,只看见她头上的两个羊角辫上的花花。风一吹,露出了她稚嫩的脸,有着与她年龄不想当的坚强。

小编碎碎念的图片

我对他们挥挥手。

 

风送来女儿的一句话:爸爸,你们怎么不骑自行车去?

 

女儿哦,你不知道,我们此去,有多久,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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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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