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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行的母亲

母亲一走大半年了,没有期限和行程,大概是她忘了归期。

昨晚,我梦见她了。

梦里,母亲回来了。她穿着一身浅色的碎花衣服,头发依旧花白。衣服似乎又小了,紧紧的绷在身上,腰上的一圈肉又挤了出来。脚上穿着姐姐为她做的那双黑色灯草绒布鞋。

我看不清母亲的脸,她用手抚摸着我的头,是那么轻,那么柔。小声为我祈祷:“愿病魔远离我的小女儿,情愿我自己承受折磨。愿有人知她冷暖,我情愿吃菜咽糠……”

我睡得很甜,不想醒来,我怕惊走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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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一位虔诚的基督信徒。在别人眼里,她走火入魔,甚至有点“神经病。”遇见谁,就开始劝人跟她一起做善事,“神”就会保佑世界和平,赐福给子孙。弄得有些人远远看见她就躲开了。

在她心里,“神”就是耶稣。是她的倾听者,是她在黑暗中的一盏灯。

渐渐地,我便理解那是她的信仰,再后来,我觉得母亲是因为孤独,或者是精神寄托。并习惯了她的怪异行为。

自从母亲远行后,我喜欢提及与她有关的话题。仿佛每念叨她一次,心里就会暖和一些,就会觉得她没有走远。

印象里,她总是能原谅任何人。

那年我回娘家,母亲准备好鸡蛋和牛奶,让我去看望一位病人。

当母亲说出名字的时候,我不解地问:“她曾伤害过你啊!有那必要吗?”母亲当时把脸转向我,皱着眉头说:“不能这样想,人在病中望亲人,她这次动了大手术,住院才回来,你替我去送点心意。”

临出门时,母亲从厨房走出来,她撩起腰上系着的红色格子围裙,一边擦手,一边教诲:“以后你要记住,不管去谁家里,只要有老人、病人、孩子,你就不能空着手去。”我不耐烦地回答:“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母亲一直都好好的,能吃能睡,能去地里干农活,还能步行翻山越岭去教会听课。所以,我忘了有一天,她的头发会由青到白,皱纹会由少到多,脚步会由快到慢。也忘了有一天,她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忘了,她其实已经离开了。

清明节那一天,姐姐带着我和弟弟,我们一起去寻找母亲的足迹。找到了她歇脚的地方。

就在旧故里,母亲远离尘世的喧嚣,静静地躺在那片山林处。林中的野花,开了一茬又一茬,一定是为母亲而开。母亲生前喜欢花花草草,在她眼里,都是生命。脚下一片又一片的油菜花,在微风里,轻轻呜咽,诉说着思念。我们为她打扫了庭院,种了几盆菊花。弟弟栽的几棵青青柏树默默地守护着母亲。

谁也没有伤感,我们把母亲装在心里的最深处,只有这样,母亲就会一直都在。我们不哭,因为母亲喜欢我们笑,喜欢我们团结。

看望完母亲,姐姐提着篮子,弟弟扛着镢头,我空手跟着,一起去了母亲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那里的一大片竹林,长成了一堵堵墙,山沟沟里的人家都已搬去了山顶上。路两旁杂草众生,树木茂盛,遗留下来的土墙瓦房早已坍塌。母亲年轻时,看过纸质泛黄的《本草纲目》,能简单认识一些草药。生前,喜欢一个人来这里挖药材,捡柴火。

我曾问过她:“你不害怕吗?”母亲的脸上荡起了幸福的笑意,声音变得温和了许多,她说:“我在这里长大的,怎么会害怕?你外婆和你舅母活着的时候,对我可好了。这里多清净啊!只有鸟鸣声和流水声。”现在回想起来 ,母亲大概是累了,厌倦了世事纷争,不屑于是是非非。也许只有在这山沟沟里,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仿佛依旧还在。

弟弟抡起镢头,沿途挖野菜,姐姐则蹲下来用手拔。像极了小时候,哥哥领着姐姐,姐姐领着我,我领着弟弟,我们一起去山上砍柴、割猪草。只是那时候的母亲,她在厨房里忙,每次都会追出来再三叮咛:“你们几个出门要听哥哥姐姐的话话,哥哥姐姐要照顾好几个小的,大的让着小的,小的要尊重大的。你们要……”

结局一般都是回家后,哥哥和姐被母亲揍一顿。原因大致就是:我们为小的在外面闯祸了,大的没照看好小的。

母亲远行的前一年,村里人对我说:“你母亲年龄这么大了,她经常还去山上挖药材,太危险了。”我听后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母亲七十岁了。

姐姐知道后,嗔怪母亲:“吃穿都不缺你,零花钱要是用完了可以给我说,要是摔下来怎么办?”弟弟更是担心,却用威胁的话:“你再去山上挖,我把药材给你倒进汉江河里。”

母亲却笑着回答:“我有手有脚的,还能行,我去挖点药材多少也能卖点钱,给娃们减轻点负担,娃们挣钱不容易。你看,我还挖了这一堆黄黄苗,到时候晒干要给我的小女儿。那一堆金银花和夏枯草,等我孙女来了,你们每人拿一些泡水喝。还有……”

我懂母亲,她一生好强,从来不伸手问子女要什么。只关心她的娃们需要什么?

我们只好由着她。

母亲常常自豪地说:“我的亲生父亲是教书先生,脾气好,大善人,一辈子没跟人争吵过。”每每提起我的外公,母亲的脸上挂满幸福和骄傲。

她一直信奉我外公教她的那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母亲从来不说脏话,也不准我们说话口无遮拦。
有一年,我带儿子回娘家,训儿子的时候,出言不逊。母亲拿起扫把就朝我屁股上打了几下。她生气地说:“做父母的嘴里有毒,不能说带有诅咒的话,气不过的时候可以打,不能乱说!”我捂着被她打疼的地方,吼了一句:“我都多大了你还打我!”母亲也丝毫不让步:“该打!”我气呼呼地去了房间里。

如今,母亲走远了,熟悉的气味没了,耳边的嘘寒问暖没了。家里空了,父亲眼里噙满泪水,没人再给他做一碗热乎饭了。母亲去另一个世界了,我才留意到她的点滴。

抽屉里还剩下半瓶她用过的擦脸霜,是弟弟给买的。当时,母亲笑得有些羞涩,她说长这么大还没用过,现在老太婆了,用了会被人笑话。嘴里虽然说着,手却迫不及待地揭开盖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连声说:“这把人香的,这把人香的,很贵吧?”弟弟说:“别问那么多,几毛钱买的。”母亲这才放下心来,一点一点的往脸上抹。”

我突然有些心酸。母亲从小家境宽裕,她是村里唯一一个上过学的女性。因为她养父是地主,政策变了,母亲身份卑微。嫁给父亲后,几十年来,过着窘迫的日子。要强的母亲天天盼望儿女们快快长大成人,不知道咽下了多少委屈。

就在那半瓶擦脸霜的旁边,还放着一支圆珠笔,一本还没抄完的笔记和一本厚厚的《圣经》书。书里面夹的是我们兄弟姐妹小时候的照片。姐姐流着泪,默默地收了起来。我俩愧疚的说不出话来,我们的身上,却没有一张母亲的照片。

几十年来,兜兜转转,四处漂泊。或穷困潦倒,自顾不暇。或大起大落,暗自神伤。却不知道母亲只能在山的那边,独自捧着掉色了的照片回忆。多少次母亲只能在村口张望天涯流转的我,而我,固执地飞向远方,忘了回头。

母亲远行那天,还没顾得穿上我给她买的那件碎花衬衫。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件。送给她的那一天,她把碎花衬衫套在身上,像个小姑娘。逢人就说:“看,这是我小女儿给我买的衣服,好看吗?我舍不得穿,等走亲戚的时候我再穿……”

母亲不在的日子里,我每次回去,都要去后山上坐一会。仿若小时候跟母亲赌气,我躲到后山上,听她在村里扯着嗓门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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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丽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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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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