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熟了

昨天的风有些大,我家院里柿子树上最后两粒柿子掉落到草坪上,这一年里最后的风彩就此收场了。树枝上的叶子早已先柿子而飘落了,根根枝条裸露在冷风中,于严冬中孕育着新一轮的灿烂。

小编碎碎念的图片 第1张

这两棵柿子树是去年冬季我妻子从江北带来江南的。当时就我与小狗狗们在,它们兴奋得乱跳,也帮不上我忙,我独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柿子树栽好。开春前我给树施了肥,今年春上发了新枝,开了花,在我的满心期待中结出了四个柿子。
好啊,四个柿子,事事如意嘛。我自小就喜欢柿子树,此前的大半生中很多时候渴望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柿子树,这大约与我儿时及进城后的两段经历有关。

我的家乡原是巢湖南岸一片滩涂,后围湖造田,圩心是稻田,圩埂上住人家。我的家在一个叫陈垱圩的东圩埂上,田少人多,耕地宝贵,加之又是圩区,几乎见不到果木树。在饥肠辘辘的年代,每一棵果木树都寄托着乡下孩童太多的希望,一粒很小的果实能让我们兴奋很久。东圩埂一户老奶奶家的院里有两棵柿子树,树干比碗口粗,从春季一树繁花到深秋落叶满地,树上渐来渐红的柿子惹得周边的谗嘴大人小孩争相来看柿子止谗。这位老奶奶每年摘下柿子后,趁夜色给一些人家送点柿子,我也吃过她家的柿子,那时可是天大的人情。
柿子在饥饿的年代是一份生活期待,望梅止渴,看柿也能饱肚子。除此而外,对在人生行程中落寞的人来说,柿子也能给风雨兼程的行者以力量与希望。

我在都市红尘闯荡许多年,曾经于一片自以为很美的风景中迷失了方向,一脚踩进深坑不能自拔,差点丢了身家性命。捡条命重回红尘那段寂寥的时光里,我住在一个叫靶场路的地方,一楼还有个小院子,院内有两棵柿子树。春光里两树花开,一院清香。花落之后,那些柿子结出来了,一天比一天长大。
夏季过后,那些青色的柿子渐泛红润。我每天早出夜归,即使是深夜回来,也打开后门进院里看看那两树柿子。夜风里,月光下,两树沉甸甸的柿子像是一个个忠实的朋友,悄然无声地守望着我的归来,又那么羞怯地在夜风中轻轻晃动脑袋,问候夜归人。

小编碎碎念的图片 第2张
有一个周日,房主拿着两条尼龙袋子来了,说是要摘了柿子。我实在不忍心目睹他们将一个个还没红了的柿子从树上摘下,便借口出去在街头晃荡。这天晚上,我再回到住处时,眼睛盯着两棵柿子树,一根根枝条上搜寻老友似的,直到我把所有的枝头看个遍,也未见到一粒柿子。顿时情绪低落,就像一声告别也没有转身去了远方的人一样,空留下我独立院中。月光如水洒在我的身上,深秋夜风将温柔敦厚全变成了冷风泼进我的心里。
第二天, 我就匆匆搬离了靶场路,继续我今生的流浪。因为,我实在不愿夜里回去,再习惯推开后门连一粒柿子也见不到了。我至今还记得那段时光里,一位名叫陈瑞的聪慧女孩告诉我一句话:“当一片熟悉的风景不在了,很多伤痛是缘于自己的习惯。其实世界没那么糟糕,只要你愿意往前走,转角处有风景”。若干年后,我摸索上了彼岸时,请陈瑞吃饭,谢谢她当年那句让我醒悟的警世良言。

没有进城时,渴望这都市的钢铁丛林里,能有一扇窗为我开,夜里能有一盏灯为我而亮。从乡村圩埂上真的挤进了城里,又好多年,许多人认识了我,不仅有窗户为我打开,有灯为我亮着,我采写的文章屡屡成了街谈巷议话题,风光一时。甚至还有了高楼大厦,拥有不小的园区。谁又能知道,风光并不是无限的好,很多时候就像下水游泳,在水里没被呛死,费尽力气爬上岸,待你喘息未定发现连衣服鞋子都被人拾荒走了。泡在水里看不出来,出水才知道有没有穿衣服。
我坎坷半世,几经生死,回首来时的路上,在红尘中扑腾几十个春秋,一事无成倒也罢了,还坏了身体毁了健康,只剩下心在乞讨。看着身边为我所敬重的人如李今枚兄长、杨洁乡弟积劳成疾,与病痛抗争,他们才华、人品都有过人之处,忙碌半生还没来得及看看山、观观水,就撒手人间去了别处。更多活着的人仍然憋着一口气,拼尽残存的力气与尘世琐事较劲,犹如年轻时一样不服输,总以为爱拼就会赢,在一身伤痛中徒增新的血痕泪迹。

小编碎碎念的图片 第3张
对于像我这样好不容易从乡村草田埂上挤进都市红尘的人,欲脱离苦海哪能不挣扎呢?思量再三,人生实在苦短,总觉得人来世上一趟,不该如此为了生计累死累活在半途中,更没必要活在别人的眼里,甚至极为荒诞的活在我们一辈子都见不着的人信口胡扯的话语里。
于是,在一个飘着春雨的季节里,我与妻子离别了都市,相携着流落到江南寻个栖身之地。理想早已残废了,梦想还没来得及做。偶尔想一下有可能栽两棵柿子树,看着树枝发芽、开花、挂果,渐渐红了,慢慢熟了。山里石匠周桃泉师傅说他家老屋前有两棵柿子树,现在搬家了丢在那。柿子多了现在没人吃,可以送给我。但要我找人去挖,要用吊车。一惯支持我奇思妙想的妻子沉默不语。有一天,老友孙叶青、程国华来江南山里看我,我带他们去山里看那两棵柿子树(见下图)。他们考察回来对我妻子说:满山遍野都是柿子树,多了有什么用呢?这俩个家伙,白请他们喝酒了。

 

我还是不死心,去年深秋便去江北老家找范自才,他的故乡石头山有许多柿子树。他领着我们在村里走了一圈,柿子树上挂满了红灯笼似的柿子,鸟儿绕树叽叽喳喳叫。老范说,“柿子多了自己吃不了,留给鸟儿过冬,它们还不感你个人情,拉一地屎臭你。”我还没开口,他就灭了我的“红灯笼”。可能他知道,我栽过蓝梅树、映山红,全都死光光了,白费了天大的力气。省点力气、留点时光看看别处的风景不好吗?何必非要栽这树那花的。我们临走时,范自才从家门口米厂拎两袋家乡扬子面放我车里,不忘叮嘱:“这是家乡的味道,过去女人做月子才能吃上的好东西。”

也罢也罢,姑且不去想那柿子树,实在想时就去别处看看柿子树。这个初冬,我还真带邻居们去了江南东流古镇上看那里的老柿子树。那里曾是陶渊明当县令的地方,长江也在此处“一江春水向东流”。我大别山里的朋友储国安先生(网名“龙腾神州”)拍摄了许多那山里的红柿子,让我一饱眼福。我有一位小乡妹常如,在都市里事业很成功,每年来九华山小住,她称赞这柿子图片“拍的好…..柿子留给鸟吃,事情都算个鸟……我感觉自己都快跑不动了,不想跑了。到山边寻一个地方聊过日月……”她还年轻,正走在路上,还有许多想法要到明天的街市上兑现。到“山里聊过日月”也仅是偶尔一闪念的事情,天亮了她依旧会如陀螺一样忙碌旋转。

我已无欲望于繁华的都市了,山间的理想也越来越淡薄。闲居山野,偶尔写写光阴里的故事,仅就“柿子树”就写了好几篇了,连妻子都笑我“幸好树上只结了四个柿子,要是满树都是柿子,看你还能写出什么花来?”哦,满山满坡都是柿子时,我就不写了,坐在山石上看那四面八方飞过来的鸟儿怎么享用这些熟了的柿子。鸟儿叽叽喳喳,也听不懂它们在议论些什么,莫不会真在嘲笑那些身处漩涡忙碌栽树育果的人:“你们的事情都算个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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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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