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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和雪碧——怀念父亲(五)

父亲没有离开我们。他的老式圆规还在,我不厌其烦地带着,准备时刻用上,比如教小朋友画画圆,讲讲圆周率的事情,然后回忆回忆圆规当年的主人。
父亲不是没有给我上过“文学课”。我最早知道《红楼梦》里的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就是从父亲那里。我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问父亲:“《水浒传》的作者到底是谁?”因为有的书脊上写着“施耐庵◎罗贯中”,我搞不清这俩人啥关系。父亲没有给我圆满的解释。不过,我后来很少问他文学问题和《水浒传》作者是谁无关。
这文学课太短,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长大了,父亲自然是老了。
既然课短,也只有自学。自学当然是辛苦。课短也是课。
父亲没有尽力去面对电脑作设计给生活和世界带来的变化。我很愿意保留他的三角板和少量的作图工具。父亲上班的电力勘测设计院在计划经济时代算是“好单位”,大约刚上小学的时候,冬天,他从“单位”带回几张美丽的画片,其实那是改革开放以后最早的一批贺年卡。其中一张我保留至今。我是男孩儿,对那几张小贺卡印象特别深,觉得小贺卡比花花绿绿的女生爱收集的糖纸更美。
大约又过了十年。有一天父亲带来一种叫作矿泉水的东西。用塑料瓶装着的,我们不敢喝,据说这里有矿物质,矿物质是什么呢?不知道。喝了会不会头疼?当时,不但我们,全世界的人都没意识到:一个塑料瓶污染的时代来了。现在,我的大外甥——父亲的大外孙是吉林大学相关专业的,他在家庭聚餐的时候也对塑料包装保持着警惕。
后来,雪碧来了。铝罐子的雪碧,这么一说,我们在城市生活中,在那个叫作80年代、90年代的时期,还是享受到了一点物质生活。电视自然是买得很晚,大约是在1984年的除夕,我们去父亲的单位看一种新鲜事物——春节联欢晚会。那是一次愉快的经历,同行的我记得至少有二姐。有些节目我还看不太懂,因为享受了“春晚”,回家的路上也就不觉得冷。
全家搬到城里以后,母亲好长时间收入不稳定。全家人的日子总体上很苦。
最苦的是,父亲给我上的课太短,后来就没有了。
晚年的时候,他生病住院,去过长春市中医院。有一天,我刚上中医院二楼的楼梯,看见楼道尽头爸爸来了:高高的个子,笔直的腰板,白衬衣,带着那所谓知识人的眼镜,走路虎虎生风……
三秒钟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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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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