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婆

夜里梦见了我婆,她朝我笑,一句话没说。

月亮从窗帘缝隙间钻了进来,照在我脸上,我想:一定是我婆想我了。望着窗外的月光,没了一丝睡意,睁眼到天明。

梦中的我婆,依然那么慈祥,那么和蔼可亲。

 

我是我婆照看大的,母亲生我以后,没过多的休息,就去生产队上工挣劳动了。我婆是个裹脚老太太,碎碎脚,走路不太稳当,干不了其它下地的活,就只能在生产队干些场上的活。

麦收完毕,我婆就和村里上了年纪的人一起被队长分派到场上簸簸麦子,捡捡麦子里的土块石子。秋忙过后,我婆又和那些人坐在场房门口掏那堆得像山的棉花桃。

我婆每次干活都引着我,我生性乖巧,不太说话,我婆干活时我就坐在我婆身边。按当时队上的规定,上工时是不准带娃的,每次队长检查来时,我婆就把我支到一边,队长走后,我婆又把我叫到她跟前。都说我是我婆的娃。

每天母亲上工走后,都是我婆给我穿的衣服,农村的冬天特别的冷,早上躲在热被窝里不想出来,衣服太冰,不敢挨身。我婆就从门口的麦秸堆上扯一抱麦秸放在炕洞门前点燃,然后把棉袄棉裤拿在火上烤烤给我穿上,顿时觉得暖和多了。脖子上的扣子我是不情愿让我婆去扣的,每次扣扣子时把我脖子弄的很痒,我总是把头低的下下的,下巴顶着胸脯不让我婆扣,我婆就把手举起来要在我屁股上抽,每次都是手举的老高却没有落下。我婆的指甲特别长,最害怕的是我婆大拇指上的两个长指甲,常常给我扣扣子时掐的我生疼,有时都能掐到肉里头。

小编碎碎念的图片 第1张

我婆炒的鸡蛋特别好吃,每天早上家里墙上的那个舌簧喇叭唱《东方红》的时候,我婆就起来了,先给我做吃的。每天炒个鸡蛋是必不可少的,那时候农村人能吃个鸡蛋是了不起的。鸡蛋是我婆养的鸡下的,我婆炒鸡蛋不在锅里炒,而是在灶火门生一堆麦秸火,把鸡蛋打在一个铁勺里,然后把铁勺放在火上翻炒,两下子一个鸡蛋饼就炒好了。我婆养鸡除了供我吃鸡蛋外,其余的都卖给供销社那个收鸡蛋的没手旺了,所得的钱都给我买了本本儿和铅笔了。只可惜我书没念成,没能报答我婆。

夏天,我婆的案板上常常放着一个黑的发亮的大瓦盆,瓦盆里有我总也喝不完的凉开水,我在外面耍的口渴时,就会跑到我婆的案跟前端起大瓦盆咕噜咕噜喝一肚子。每天早上,我婆给我做好吃的后,就会给那瓦盆里烧满开水,再抓一把东西放到里头,我问我婆放的啥东西,我婆说是“干酱骨嘟”,我婆说用“干酱骨嘟”泡水喝,整个夏天身轻气爽不得病。那叫“干酱骨嘟”的东西是头一年秋天我婆在马刺沟口的小渠边摘的。

我婆爱吃野菜。从树木开始发芽到秋天落叶黄,都有我婆剜不完的野菜,马刺沟野菜多。豆瓣瓣、尖刀刀、苦苦菜、巧卧丹、荠荠菜,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我婆没事的时候就提上笼到马刺沟剜野菜,我爸老说我婆:“地里种的菜都吃不完剜那东西干啥?”我婆说我爸不懂啥,野菜吃了比家种菜好,常吃野菜能防病治病。我爸说服不了我婆。每当我婆要去的时候,我爸就给我婆递上拐杖:

“小心着,马刺沟路不平”

”走了半辈子了,阿达有坑,阿达有坎比你清白”。

“多亏是个碎碎脚,再是个大脚片片你还能上北京去”

我婆就拿拐棍在我爸脚上戳几下。

我婆活了91岁,耳不聋,眼不花,也没高血压,后来我想,这也许是我婆吃马刺沟口的野菜吃的。

我婆还有一个绝招就是不用吃药能治好肚子疼,每当我或村子里小伙伴受凉肚子疼都是我婆治好的。肚子疼时,我婆让我们仰面朝上躺在炕上,露出肚脐,用一小块棉花捂在肚脐眼上,然后用嘴对住肚脐眼使劲吹气。肚脐眼就慢慢变热,反复几次,肚子就不痛了。是什么原理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乐意找我婆看病。我婆吹气时有时露气,我说我婆像放屁,我婆在我屁股上抽两巴掌。她笑,我也笑。后来我婆老了,吹不动了,就把这本事传给了我爸,如今我爸也不在了,又传给了我。

小编碎碎念的图片 第2张

我婆案板上那个木钩搭上挂的那个竹笼就像一个魔百盒吸引着我,记忆中总有吃不完的东西,想吃的时候我就哭,哭的时候我婆就跪到案上搬住笼沿沿给我取东西吃。有一次我婆不在屋,我从我婆门坎底下钻进去,想看那笼里都有啥,够了几回都没够着,我就给案上摞了个小凳子。刚站在凳子上,我婆回来了,吓的我差点翻下来,我婆赶紧抱住我:“你个小土匪,要吃啥婆给你取,看翻下来咋办呀!”

最爱过年了,年三十晚上吃完饭,我就扶我婆坐在火眼头,我婆就笑嘻嘻的说:“崽娃子,黑了咋这孝顺的,是不是想谋(mei)我的钱了?”我们姐弟四人只管笑不作声。我婆穿的是自己织的粗布做的大襟衣服。她撩起衣角,从身底的衣服口袋里摸出四张钱来,我记得那是四张绿色的两毛钱。她用手指蘸上唾沫,一张一张分给我们,她也像我们一样高兴。我婆笑的时候眼睛是挤在了一起,嘴巴张的大大的,还缺几颗牙。

那年过年,加上我跟我婆去我姑家我姑给的那两毛钱,一共挣了一块——这是我口袋里装钱最多的一次。害怕把钱丟了,我背着家人,跑到我姑村的商店里用九毛钱买了一只钱包,然后把剩下的那一毛钱叠的整整齐齐的装进钱包里。我用手捂着装了钱包的口袋,心想这下就丟不了了。

记得那天我是一蹦一跳回家的。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妻子和孩子,他们都笑我说总算是当了回有钱人。

初中毕业,我去了西安打工,和我婆见面的次数少了。逢年过节才能见一次,我婆也慢慢的老了。临我走时,我婆硬往我手里塞几块钱,让我买点吃的:“宏,别饿着!”背过身,我就哭。

我婆病重的时候,父亲给我打了电话,说我婆要见我。

我急急忙忙赶回家,家里已经围满了人,我知道我婆不行了。我抓住我婆手的那一刻,我感觉我婆的身子明显的震颤了一下,那无神疲惫的眼睛一下有了亮光,她看着我,想说什么,我低头附在她嘴边,极力的没能听清楚。

我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角留出了一滴泪,很安祥,像睡着了一样。攥着我的那只手慢慢的有点松。我想,我婆操劳了一辈子,累了,让她安静的睡会吧。

只是这一觉睡的有点长!

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让她带去我对我婆无限的思念,告诉我婆,我们一切都好!

 

 

钢镚他爸说:
我父亲的祖母,也就是我的曾祖母去世的时候我是记得的。
那时候我三四岁,当时她就躺在最里屋的炕上,我以为她睡着了。那大概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经历亲人的去世,我不记得自己当时对曾祖母的离世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看着那些纸扎感到莫名地恐惧。
高中的时候经历了外祖母和外祖父的病故,那时候只是感到很伤心。前年,祖父过世的时候,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可能因为对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伤心之外我内心更多的是遗憾和不舍。
我爷爷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大嗓门,但那天在病床前,他用尽了全身气力,才能很小声地跟我说:“爷享不了我娃的福了。”眼里满是不舍。之后我爷爷他说想吃馄饨,我便出去买,再后来,医生就不让进去了。当时我儿钢镚即将出生,而我爷爷要是能再多坚持一个月,就可以看到他心心念念的曾孙了。直到现在,一想起来,我还是泪如泉涌。
网上看到过一段话: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悄然离去;
而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是的,我们的亲人,他们还活着。我愿意相信,我的祖父,他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正在守护者我们。
我不是有神论者,但我愿意在特定的时间相信这世上有鬼,比如清明节、中元节或者寒衣节。他们是我们逝去的亲人,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守护着我们,他们寄托着我们的思念,他们期待和我们再次相见。
中元节,父亲未眠,我也未眠。一对沉默寡言人,都在望月思亲。
有人建议取缔寒衣节(农历十月一)烧纸的习俗,认为那是文化糟粕,会造成空气污染,应该摒弃。政府也一直倡导文明祭祀。
但如果你见过这么一幕,你大概会有别的思考:
在西安,烧纸钱的人会找一个路口,画一个圈,写上亲人的名字和老家的地名。我曾经在南马道巷看到这样一个圈,里面写着:蓝田,父亲、母亲、大姐、大哥、二哥、妹妹。
那个烧纸的人,他应该是我的同乡,他该多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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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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