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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次冰冷的告别

人们说“落子无悔”。如果没有走出那一步,到底是不知道为何而悔的。
一个小小的棋盘困了我一年,我当时颇为急切地想要摆脱它,也因此有了我从来没有过的冷漠和决绝。
在心智尚未成熟的幼稚年月,我总是逃避着一些不喜爱的事,比如舞蹈,一些有关我和妹妹的谣言的传播,使我对舞蹈老师的偏心忍无可忍,那种环境时常使我感到自己身处虚伪的贾府。因而对于同一时期教着我的围棋老师十分有好感,老师是有些内向的人,只是有时和学生们开玩笑,至少在我印象中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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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几乎所有人都在进步的围棋班里,我时常感到止步不前的恐惧。凡是对局,除了平手便皆有输赢,我自认为年龄稍大自然该棋艺更高一筹,所以每次输都只觉颜面扫地,会被相识的同学家长拿来当做对比自家孩子聪明与否的参照。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些家长在一起便满嘴某某某厉害某某就是聪明云云,输的一方仿佛不配有尊严。每每听了心里便股股酸味苦涩,这时也只有围棋老师会安慰输掉的同学,但日子久了也不妨碍老师把学生实力分为三六九等。净是如此残酷的规则,回回如此。
我那时尚且未遭受过打击,输和不被老师看中是无法接受的事。因此在寒冷的如坠冰窟的严冬,考级的那天,考生和家长都在大门口挤挤攘攘,冰冷的风仿佛也被沸腾。我千般不愿犹如阴云积压在心,但这“不愿”在以往和迈入考场时都未被在意,我忍耐着,它沉积着,那么大的考场,我好像喘不过气。
就积攒整年的气愤、酸涩、抗拒,在被对面那个满脸神气的小孩儿高高举手向监考官汇报我悔棋时崩溃。一群考官像逮到猎物的狮群一拥而上,冰冷的嘴里是严厉的警告,全场好像都在看我,几百人。
我吓坏了,也吓愣了,想为自己辩解,但喉咙里已经堵的说不出话。老师曾说那不算悔棋,但那小孩嬉皮笑脸地说“落地生根”。难言地无助让我将委屈和不满全无声地哭出来,无法被止住的痛恨的泪水把眼前的一切模糊,如此不堪的境地,我输掉了第一盘,信心宛如再也做不成堡垒的散沙,流逝了就无法再找回。其实一年的学习让这信心早就荡然无存,只是这时我才痛苦的发觉。
跌撞着走出考场,这里已经成了完全陌生的使我茫然无助的炼狱。第二场考试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我只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望着大门外乌泱泱的人群大哭,我的妈妈在那里,现在我想离开,是从未有过的急切。我摸索着掏出手表,哭得颤巍巍的手无力地播着号码,直到妈妈的声音响起,好像一切都有救了。我不想考了,我说,让我回家。
让我快点逃离这里吧,不要再做任何与围棋有关的事情,真的受够了这些……
围棋老师看到了我。老师们是不让进场的,因此老师一直在外面等。老师一句一句劝我,我一次一次把头摇得更坚定,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离开,放弃围棋,离开这炼狱,即使是老师万般的不舍希望挽回一个初学者的信心和兴趣,可惜为时已晚。那时我过于冷漠,老师的心是一点也没有在意到。
就这样在寒冬的冷风中,在我决绝地走出考场大门的那一刻,我与围棋告别,毫无眷恋和后悔,冰冷又僵硬的丝线终于破裂,像那天的风一样宛如刀割。
妹妹在之后多次邀我下棋,我一味拒绝和逃避,从来没有答应过。那四四方方的围棋盘像牢笼,我曾身陷其中,于是再也不敢回到那里。
那些年月的争强好胜和敏感心理使我歪曲了很多事实,也亲手造就了很多不美好的回忆。现在想来我其实可以完全不去理会那些言论只一心下好棋,只是为时已晚,留给我和老师、和围棋之间的最后的交际,竟然真的只是一次冰冷的痛苦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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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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