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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南沟到窑头沟门

妈妈的祖辈同样是从山东迁来,为了躲避纷纷扰扰的战火,落户到了牛家营子镇团结村西南沟。西南沟在深山里,上下路是很陡的梁,往北走就到了松山区,大车进不去,小车慢悠悠,种地全靠人工,是牛家营子最偏僻的地方。平时烧晒干的野生树木,大沟沟底有一处泉眼,拿瓢舀满泉水然后挑上来,陡峭的路四百多米,每一次走都累得直不起来腰。妈妈迁出来时,西南沟共十四户人家,是个小生产队。
太姥爷和太姥姥死的早,埋在西南沟。姥爷排行第二,有兄弟三人。大姥爷结婚后带着家搬到了赤峰郊区,从此定居在那。姥爷成了家,想着哪处黄土不埋人,在哪里都能活一辈子,不愿意搬迁。三姥姥和老姥爷出外当兵一段时间,家里就剩下姥爷一家。后来三姥姥和老姥爷回来探亲,兵荒马乱中带回一坛大烟,一家人准备着靠这坛大烟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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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走漏了消息,三姥姥和老姥爷离开家,几个强盗当天晚上堵上了门,俗称砸明火,就是半夜过来抢东西。姥爷和姥爷在家,大舅还是个小孩。姥爷不肯交出大烟,被绑起来挨了一顿揍,强盗把锅拔掉。架在锅腔子上烤,烤得哇哇直叫,出一身燎疱。大烟还是被抢走,衣服也都敛走,只留下一条裤子,姥爷姥姥俩人轮换着穿。三姥爷和老姥爷回来后,带战友四处找这几个强盗,最终还真找着了,但大烟没了,一狠心把一个人推下转山梁摔死了。过不久,两人过了不久都成了家。
很不幸,老姥爷三十八得病死了,老姥姥不久也死了,留下两个孩子。小女儿才五个多月,被一个亲戚抱走。大儿子叫刘坤,才几岁,在姥爷家长到十一岁。姥爷慢慢又有了几个孩子,大队书记心眼好,一看姥爷家孩子多,刘坤没爹没妈,让他给别人当小牛馆。十六岁那年,大队书记给做了一套小行李卷,打发他去外地亲戚家谋生工,后来在包头成了家。

姥爷在生产队是饲养员,家庭困难没啥吃,缝一个小布口袋扎在腰上,有时往回拿棒子面和棒子棒子粒,有时往家拿喂牲口的黑豆。掺着咸盐料的黑豆有油性,咸滋滋的,妈妈说挺好吃。大家都往回偷,彼此心知肚明,没人追究这些事,就这样维持着一大家子的生活。姥爷还学会了唱二人转,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专演旦角和丑角,平时赚几个零花钱。有了一定名声后,开始走街串巷演出,后来孩子大了,为了顾家只在附近上台。平时也好赌博,赌注不大,纯是为了玩。
姥姥生了十几个孩子,活下来七个,我有三个舅舅三个姨,妈妈排行第六。大舅比妈妈大一代人,到了成家的年龄,家里穷出不起彩礼,地方偏僻没人愿意嫁。没办法十八岁的大姨找了位于山沟的婆家,姥爷和人家要了六百块钱彩礼。大舅结婚后,慢慢有了四个孩子,大女儿只比妈妈小两岁。

二舅也到了成家的年龄,看过几个对象,总是挑这挑那。姥爷来了气,拿起镐头打了二舅一顿,二舅随后离家出走,后来流落到满洲里,正碰上煤矿招工,当了煤矿工人。一个人在外边不好混,没钱处对象没钱安家,二舅妈的爹正在蹲十年劳改,家庭最困难,俩小子仨丫头没着落。二舅一个月给丈人家十块钱生活费,这样才和二舅妈结了婚,生了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生活费一给就是十年。
西南沟地方偏僻没法管理,也不利于种地,政府鼓励搬迁,负责盖新房,团结大队一个生产队接纳两户。大舅搬到了三队,三姥爷搬到了一队,姥爷不愿意搬。其他人都搬走了,一户人家在深山里面显得非常空旷,没有多少人气。二姨也嫁到了外边,十几岁的三姨每天都说,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害怕,吃不好也睡不好。姥爷没有办法,担心老舅长大以后说不上媳妇,于是搬到三姥爷迁居的三队窑头沟门。窑头沟门距离牛家营子公社只有三里,在公社西面的山坡,沟门即是山里通往平川的意思。政府已经不负责盖房,姥爷自己收拾出院落盖了小土房,全是土打墙,屋顶没瓦抹了一层泥,屋前屋后种上杏树,这样过了三年。

大舅妈高挑白净,很风骚,村子里的很多男人都跟她有一腿,这在家乡叫搞破鞋。大舅慢慢知道这些事,看着四个孩子还小,心情非常抑郁。有一回,大舅妈甚至把想好的领到了家里,说是她的表哥,让大舅搬到生产队。大舅顾全一家人,搬到生产队长吁短叹。当天晚上,这件事被姥爷和很多人知道了,于是一群人把大舅妈和相好的绑起来,大舅也拿鞋底子抽了大舅妈一顿嘴巴。从此,家庭彻底破裂,大舅妈记恨在心,在干活回家下坡路上,从后面一镐头把姥爷拍到沟里。
家里事情闹心,加上操劳过度,姥爷得了癌症。情绪非常暴躁,总感觉屋里憋闷,把房子顶棚一脚扒开个洞,白天晚上瞅着外面的天空。后来瘫痪在床不能下地,姥姥伺候了半年。姥爷每天唱着二人转的曲目,尤其是小帽中的月牙五更,哼哼呀呀地唱个不停。阴历六月十二,姥爷去世,被埋回到西南沟的祖坟。大舅一看老爹去世,留下年幼的弟弟妹妹,自己一大家子人,老婆也不过日子,家庭接连破碎,心情坏到了极致,第二年阴历二月初四也去世了。具体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死得不明不白。几个相好的男人凑了一些钱,把大舅妈嫁到大兴安岭。二舅回来,说不能留下大舅的孩子了,家里根本养不起,四个孩子被一起带走,再也没有回来。
相隔半年,家里两个顶梁柱去世,天塌了下来。死的死,嫁人的家人,出走的出走,老的老,小的小,一大家算是衰败到了极致。妈妈才十四五岁,正在上初中,没人供也没钱供了,一个橡皮三分钱,一盒火柴二分钱,那都买不起,只好辍学回家。

家里没钱生活,三姨出去干活,在赤峰菜窖摘菜,一个月赚点钱贴补家用,摘了二年多,回来呆不久就嫁了人,婆家在松山区五家乡一个叫骨头盒的小地方。结婚之后妈妈去看了一趟,两间房两节小黑柜,没有公公婆婆,三姨夫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很勤劳也很本分。
家里只剩下姥姥、妈妈和更小的老舅,三个人时常在屋里哭。姥姥是小脚老太太,身体也不好,上地干不了多少。只好妈妈带着十一二岁的老舅去干活,锄地不会锄,拔草不会拔,看着地里的庄稼,想着死去的姥爷和大舅就难受。扛起锄头开始哭,一边锄一边哭,到了地头坐下歇着也哭。让老舅在家帮着倒粪,老舅太小不知道辛酸,把倒好的粪盖住大坷垃,和小朋友玩了一下午,妈妈回来又是一阵哭。
姥爷的忌日烧纸节,妈妈带着老舅走了十五里回到西南沟,周围荒无人烟,连绵不断的群山和郁郁葱葱的树林,微风丝丝地吹着荒草,眼前横着大大小小的荒坟。给姥爷烧完纸,妈妈拉着老舅头也不敢回往家跑,一口气跑出十来里,上气不接下气。走进家门,看见姥姥早就哭成了泪人,娘三个抱在一起又是一阵嚎啕大哭。三姥姥看着实在过意不去,说以后拉扯一下吧,其实他家过得也艰辛。二舅远在满洲里,只能邮寄点钱,大姨、二姨和三姨各家过得都很困,帮的程度有限。
妈妈十六岁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慢慢学会了种地,平地、浇地、熨地、扶犁、点籽、溜粪、间苗、施肥、拔草、趟地、割地、赶车、扬场,样样都会。收拾院子、做饭炒菜、推碾子、挑水担水、拆洗被褥没少干。累没少受,罪没少遭,靠不上任何人,只能靠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只有泪水和汗水陪伴。
姥爷要是今年活着,正好一百岁,姥姥九十二岁,大舅七十六岁。谁要是经历家道突然间衰落的苦痛,那将彻底看透这个虚伪的世界和世人丑恶的嘴脸,这是鲁迅留给世人的感伤。锦上添花者常有,雪中送炭者绝无,白马红缨彩色新,不是亲者强来亲,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是生活常态,历史上如此,现实也是如此,未来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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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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