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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后猥谈

写下“病后猥谈”这么个题目,是要向鲁迅致敬,他有两篇杂文曰《病后杂谈》、《病后杂谈之余——关于“舒愤懑”》;因为自己肚子里并没有开杂货铺,倒是免不了有些猥琐,所以不敢妄用“杂谈”,改称猥谈云耳。
猥谈,琐语,也都是文人墨客喜欢用的字面。据说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允明就写过一本《猥谈》,或谓:

其中少数故事能于细微处见人情状与品行。如记洪武几次曾因朝臣以方言奏语而不悦。又写弘治时官捕某子不得,请方于乡者,劝其用老子欲取先予之术,官不解老子之意,竟捕子之父。此为明代文人卖弄才学之习。又有少许文字稍涉猥亵,则有害无益。小编碎碎念的图片

能“猥亵”成什么样呢?难道比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祝枝山还要惊人吗?不免想翻检一番。遂向泡泡龙先生求靠,获赠《春社猥谈》明刻本的电子版一份,得以大快朵颐。可是翻检下来,就觉得祝允明是个阿Q式的正人。比如《别号》一节写江西一令讯盗,盗对曰“守愚不敢”,祝允明就感叹:“乃知今日贼亦有别号矣!此等风俗不知何时可变?”他就不能欣赏一下有明一代的文化,连盗贼都那么风雅么?
又比如《俗俭》一节写江西人的果榼有好几格,其中只有一格的水果或菜是能吃的,剩下的都是木雕,他便觉得很可笑。他不能假装“哀民生之多艰”一下么?或者觉得节俭的江西人很有望梅止渴式的想象力也好呀?怎么就一定要像阿Q那样,对城里人把长凳称为条凳、煎鱼用葱丝感到不满呢?说起来屈原的“哀民生之多艰”,好像也不过是哀叹自己的人生艰难,并不是悲悯楚国的平民老百姓,文人之共情能力匮乏而自恋能力溢出,也是古已有之的吧。
打住,我并不是要关心祝才子是不是正人,而是要关心“猥亵”来着。《猥谈》哪里“稍涉猥亵”了?有了,《癞虫》、《驴奸》什么的,都足够猥亵;其中尤以《癞虫》一节为见一时之社会风貌。兹援引如下:

吾乡都生自外归,装有水银一小簏箱,箱上书一“银”字为识。舟人以为银也,乘其醉,缚而沉之。

南方过癞,小说多载之。近闻其症,乃有癞虫自男女精液中过去,故此脱而彼染。如男入女,固易,若女染男者,亦自女精中出,随精入男茎中也。若男欲除虫者,以荷叶卷置女阴中,既输泄,即抽出叶,精与虫悉在其中,即弃之。精既不入女阴宫,女亦无害也。此治疗妙术,故不厌猥亵,详述之。

今南中有癞人处,官置癞坊居之,不以贵贱,知体蕴癞者,家便闻官,隐者有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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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介绍人为什么要说《猥谈》“又有少许文字稍涉猥亵,则有害无益”,单就《癞虫》一节而论,祝允明之所以“不厌猥亵”,并不是为了猥亵,而是为了“治疗妙术”,诚可谓儒者仁心也。
这里的“癞”指的是麻风病,在祝允明生活的时代是无法医治的绝症,才子记述使用荷叶过癞的细节,也是真用心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猎奇的心理,——大概是有的吧?——但可以确切地判明的是,他既要一方脱,又要另一方不染,用我们当下的话来说,他是典型的“既要……又要……”的一类人。“既要……又要……”的人,好吗?自然是不好的,但我总觉得祝允明就算是个阿Q式的正人吧,此时坏心思倒是没有的。谁不想两全其美呢?尤其是像祝才子这样,并不知道癞是什么,却又想把病治了时,总不免想得美一些的呀!
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硬拉回来吧。我的病,和麻风病一样,即是一种传染病,不过彼处是麻风杆菌,此处是一种新冠病毒。我大概感染了新冠病毒变异毒株奥密克戎的某一种类型,发烧时吃了对乙酰氨基酚片就不烧了,此后是咳嗽,现在十天过去了,偶尔还咳嗽;中国人现在大概有几亿人和我一样,甚至比我难受。据说有特效药,但老实说吧,那些特效药和祝允明说的荷叶,大概是一种类型的东西,我们还是只能凭自己的身体和病毒战斗,所谓的特效药只是减轻了一些症状而已。人和病毒的竞存,似乎总是尽人事而听天命的吧?
既然是尽人事,就大可想得美,而不以为结果必然也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嘛!
病也有病的好。你可以躺着听AI语音以平稳的声调朗读沈从文《长河》,一些过火的笔墨显得格外刺耳,那两只乡下妇人背篓里的小猪似乎被“新生活运动”吓得更为惊恐了;你可以用养病的理由看一些不需要用脑的电视剧,也可以和小孩一起,每天看三集《猫和老鼠》,然后无遮无拦地傻笑;你甚至可以骄傲地自嘲,一看书就困,一下厨就精神,物质精神两开花,羡煞人哉!
但是,病总是不好的。何况这新冠病毒,就算变异到了奥密克戎,也仍然是会咬人的,何必为了自由,就幻想奥密克戎替我们人类生产出来的最好的疫苗?2022年4月23日的夜晚,我曾经写过下列文字:

忙碌了一整天,夜色带着虫声萦绕在周围,终于可以在灯下喘一口气儿了。此刻也不想清晨的光影,也不想老舍《我这一辈子》里无尽的回忆,也不想沙汀《困兽记》里泥泞的生活,也不想两位九岁的孩子谈戴望舒的诗《我底记忆》,只想说一声:
上海,晚安!
那是我工作和生活了整整六年的城市,那里还生活着我的亲人和朋友,他们各自静止在各自的小小的水泥格子里,不止一天两天了。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切似乎都无所告慰。我甚至不敢庆幸自己远离了那座喧嚣的城市,此刻此地的生活并不平静。

当时写不下去了,就停了。现在更写不下去了,就留在这里做个记念吧。
此刻,我也不知道还可以谈些什么。不如再抄一段祝才子的《猥谈》吧:

吴歌题云:“月子弯弯照几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漂散在他州。”破云:“运于上者,无远近之殊,形于下者,有悲欢之异。”

人类的悲欢大概总是形于下的,所以,我们的悲欢总是很难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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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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