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乖，从小就让人省心，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从稚嫩孩童到青葱少年，一路茁壮地成长。二十几年似乎像一瞬间，不知觉间她就长大成人了——至于那些日常的辛苦、琐碎的操劳我都不记得了，脑海里留驻的都是曾经美好的片段。

我很贪恋做她母亲的感觉，她求学离家后常感叹这辈子养一个孩子没养够，充沛的母性只发挥了一半，太浪费了。

或许是上帝听到了我的遗憾，于是在女儿满二十岁时又一次给予我做“母亲”的感觉——2016年12月30日，老张在经历一场手术后部分能力受到影响，需要手把手引领并重新教他习得，几年康复期间他像是变成了我的“孩子”。

我是多么讨厌这样的“弥补”方式啊，宁愿过剩的母爱被浪费掉，也不想他以及陪伴他的我经历这样的痛楚——然而上帝之手予取予求，哪里会同你商量？只能一次次牵着他的手倾尽全力将碎片粘合。

2018年9月15日，来福来到我们家，作为修补生活的粘合剂之一。

一开始我并不认可自己是它的“妈妈”，对宠物自称爸妈曾是被我严重诟病的行为，它只是无奈之下我为老张豢养的一条逗趣的小狗而已。只是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福一点点融入我们生活的同时，也嵌入我的内心。心态和口吻发生变化，它成了我的“儿子”，我们成了它的“爸妈”。

母性的潜力无限，不仅天然存在于血缘之间，而且超越爱情涵盖亲情，并可以突破类族的界限，汩汩潺潺，似乎永远没有被耗尽的时候。

无论是甘之如饴还是迫于无奈——她，他，它，他们的每一个，我都爱。

但磕磕绊绊走过漫长的当妈以及当“妈”之路，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母亲，既不符合传统意义慈母的温婉贤淑形象，也不具备现代版母亲进退有度、睿智理性的处事能力。

我胆小怯懦，非常不勇敢。怕事，怕黑，怕一切未知的危险，甚至连菜叶上的虫子也能让我大惊失色。

我脆弱爱哭，遇事容易退缩依赖，常会为生活中的阻碍而崩溃。虽然哭着也会重新爬起，但姿态和形象一点也不好看。

我脾气急躁，遇事沉不住气，遇气搂不住火，她、他和它都不止一次被我的战火点燃。

我太过感性，又追求完美，对细枝末节在意又敏感，特别容易感慨伤怀，情绪代入且不易跳出。

我心胸狭隘，眼界也不够宽阔，常囿于既有的思维中不得舒展。常常以爱之名执拗地将自己的想法施于所爱之人，寄希望于他们如我所愿。

我有洁癖，生理及心理的，不能忍受龌龊的环境，排斥虚与委蛇的敷衍。

我还自私，在倾力付出之后，希望博得对方的关注和爱戴。如不得，便失落黯然。

我还懒散，只有自己知道每天要多少次挣扎在拖延与条理之间。

我还社恐，还自卑，还虚荣，还小心眼……

如此数来，自己竟有这么多的缺点，这实在不是一个贤妻良母的经典形象。剖析至此竟分外同情同一屋檐下的她、他和它，这许多年来他们经受了我多少的磨砺和摧残？

可是，我就是这样一个母亲啊，傻傻笨笨、磕磕绊绊的“母亲”。经历曾给予我温馨但也有疼痛，从而有些微顿悟和成长，但这个过程会很慢很慢，或许还会有数次重蹈覆辙的时候，我需要努力，他们仨需要耐心。这样的形象想来与她、他和它心目中完美的母亲相距太远，如今闺女不在身边，老张大致恢复如常，只从来福时而梗着脖子倔强的态度和眼神中，我大约能猜出它对它妈的不服和不满。

可你又能怎样呢？还不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就这样吧，带着纠结成长，走两步倒三步的进步，时而和缓时而鸡飞狗跳的陪伴。我不是一个完美的母亲，但我所有的爱是完整的，且不竭不息，源源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