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街市,流淌着浓酽的世俗烟火

因为此起彼伏的疫情,原计划的北京团圆之行只得取消。

 

带着些遗憾给闺女邮寄年货之后,便开始一门心思购物忙年,穿梭奔走于各街市菜场之间。

小编碎碎念的图片

去买鸡,想买现宰的小笨公鸡。

 

鸡们被关在一个硕大的笼子里,笼周脏兮兮的,散落着一些杂色鸡毛。说好想要多重的,老板就伸手进去捉一只出来。他利落的把两只鸡翅扭在一起,鸡便动弹不得,只能躺在电子秤上伸着脖子嗷嗷哀叫。

 

老板的手快得很,称好迅即将其拎起,然后另一只手抄起一把剪刀……我心惊胆战地把头扭向一边,嘴里不住叨念着“阿弥陀佛”,目光恰与另一位同在等待的女性碰触,同样的惶然与惊惧,却也坚定地等在一起。

 

她小声说一句,下辈子可千万不要做一只鸡。我被她这句话逗笑了,她大概也觉出自己话里的语病,却又接着说,可是都不做鸡又吃啥呢?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同鸡店的老板娘,三个陌不相识的女人在老板乒乒乓乓剁鸡的声音里笑得没心没肺。

 

 

有个卖菜的女人习惯自行车上驮个筐,车子停下,筐卸下来或者不卸下来,路边一站,就是菜摊。

 

这是个移动“菜摊”,不进市场,不交管理费,看见有管理的人,可以立马推车走人——这也是个被生活历练得聪明的女人。

 

我常买她的菜,她说是自家种的,绿叶菜居多,一年四季也无非是韭菜、茴香、茼蒿、油麦这几样,春天里还卖过香椿。菜倒是新鲜,价格与市场里差不多。

 

买的多了,就有几分熟悉,有时她会主动让点价或抹个零,更多几分好感。

 

买了一把油麦,三块二,她说,姐你给三块钱吧。

 

四九天的寒风冷冽如刀,掏出手机扫二维码时,才注意到她捏着塑封二维码的手上遍布皴裂的小口,指尖处还缠着脏兮兮的胶布——是普通的医用胶布,而不是创可贴。

 

认真的付了三块二,这样的钱,一分也不想少给。

市场门口有个卖蒜头的乡下老太太,两手揣在袖筒里,蹲在摊前带着讨好的笑容向路过的人兜售——两块钱一斤,买点吧,过年了。

 

蒜头大小并不齐整,有些还冒芽了,少有问津。我被她的笑容和恳求的语调绊住了脚步,便蹲下来挑选些个。

 

突然有一只脚伸过来,踢着我手边的蒜头,随即有一个声音居高临下地问道:这小破蒜一块钱卖不?

 

我侧身抬眼望去,见是一个拎着两盒子保健品的老太太——这条街上好多或明或暗的保健品店,专门吸引常逛菜场的老人。

 

不行不行,俺自家种的,一块钱不够本。卖蒜的老太连忙说。

 

不够本?你在市场外边卖东西,我喊管委会的来收你摊子,看你够本不够本?

 

说罢她拎着保健品拖拖沓沓地走掉了,卖蒜的老太太边收我的钱边伸着脖子张望,扯着铺在地上的包袱一角准备兜摊子走人。

 

我劝她不必担心,那老太估计也就是撂句狠话,未必真的会“举报”她?卖蒜老人依旧揪着包袱皮,一副不踏实的样子。

 

待我从市场里出来,发觉卖蒜老太连同她的小摊已不见了,不知是转移了阵地还是真的被举报而被没收了那一堆蒜头。

 

卖胡萝卜的年轻夫妻是掐着季节卖东西,每段时间专卖一类,比如春天的香椿,夏天的西瓜,秋天的玉米,以及冬天的胡萝卜。他们有辆农用车,拉一满车,一堆人围着挑选。

 

胡萝卜从缨子处被捆成一束束,每束的萝卜大小不一,谁买就是一束,选好掰下称重,不零卖。

 

总有人在挑挑拣拣,从选中的一束上掰下些小个的。年轻的女人站在车上紧着吆喝“不要掰,不要掰”,甚至伸手从那些趁乱挑肥拣瘦的人手里夺回,耷拉着脸负气地说“不卖了,不卖了”。

 

被强行剥夺了买萝卜资格的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又自知理亏,便急赤白脸地向男老板抱怨,历数从春到夏到秋到冬我买过你家多少东西,如今竟这样对我……

 

老板也不多言,嚷着叫媳妇把这位刚挑拣的萝卜从车上扔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那束,反正嘁哩咵喳给你掰下装到袋子里,一通好言好语好称呼打发走了事。

 

买卖两相宜,谁都没脾气。

 

这两口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就是一出戏。

打火烧的小店老板是个干巴瘦的男人,长着张典型的鞋拔子脸。从二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单身小伙的时候就买他家火烧,那时他初出茅庐,跟着打火烧的叔叔学徒。

 

后来自立门户,后来成家立业,娶了个黑瘦的媳妇。两口子一个擀一个烙配合十分默契,小买卖一直做的细水长流。

 

只是后来,媳妇眼见的迅速发福,胖得没了脖子。小伙变成了中年男人也还是那么干巴瘦,永远像怀孕似的媳妇一个能顶他两个粗。

 

他媳妇总在嚷着减肥却始终没有减下去,他家的火烧却远比当年的火烧贵了两倍,小了许多。偶尔半是调侃半是向他提意见,鞋拔子脸上憨憨一笑,絮絮叨叨数落房租涨多少面粉涨多少油盐煤电涨多少。

 

也不好再说什么,幸好味道没变,路过还是会买上几个。

 

另一对经营日杂店的老夫妻,算是退休后再创业,很是勤勉能干,老头进货送货,老伴坐守店铺。

 

小店不大,日常用品很全,老两口态度温和,爱拉呱,去过两次就会聊得和自家亲戚一样,小生意很是红火。

 

忽然一天,发现店面改弦更张另易其主,老两口从此销声匿迹,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但每次路过,都会涌起一缕惦念,如同想起某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亲戚,但愿他们还好吧。

 

行走间,对面走来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擦肩而过时,忽然想起对方是谁。

 

五年前的冬天,我们曾在一个战壕里挣扎与相互陪伴过——她是老张做康复时的病友老李的老婆,比我大四五岁,我喊她玲姐。

 

我拉下口罩喊住她,玲姐,我差点认不出你了,这句话脱口而出。是啊是啊,她捋一把花白的头发,你也比以前老了很多。她这句话更是直接。

 

老李怎样?还那样。

 

老张怎样?略好些。

 

老李当年的状态比老张差,非但言语失用,还有肢体不遂,一年多的康复治疗也只不过能拄着拐杖自理。

 

他们有一儿一女,女儿毕业后留在外地,儿子如今也去了天津打工,玲姐照顾着老李,还要帮儿媳带孙子孙女。

 

好累啊,她感叹。两个人的担子一个人扛,操着女人的心还要出着男人的力,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几年的身心俱疲被勾起,不由相对黯然。她见我弯腰塌背两手抚在腹间,问我怎么了。我说正在生理期,腰酸腹涨,遇冷风更觉坠痛。

 

她急说,快走快走,回家暖暖,咱们电话再联系。

 

走几步,又回头扬声叮嘱——日子再难也得好好过,咱都要在意自己啊!

 

拎着大包小提回到车上,打开暖风,身体稍感舒缓些,驱车从喧嚣的闹市里缓缓穿行。

 

车载音乐里正唱着一首欢快的歌:

 

“……

 

你我都是这茫茫人海中

 

渺小不起眼的那一棵草

 

但谁说小人物

 

不可以做英雄……”

 

这市井中每个与我擦肩而过的人,各自命运里都埋藏着不同的顺逆与悲喜,怀揣着一年一年的收获与失落。我只看到他们的面容和表象,如同他们看到我的平凡普通一样。没有一个人头顶着“英雄”的光环,然而谁又能说,即使是一棵渺小又不起眼的草,其生命的强韧不值得敬佩呢?

 

又是一年新旧更替,平凡的日子将被赋予祝福和希冀。愿每一个为箪食瓢饮而奔波的人,置身于温热的烟火气息中,在每一张餐桌上冒着历经风霜雪雨后的热气腾腾,把平时积攒的伤春悲秋绞得稀碎,然后怀着不灭的期待和希望,品咂出生活这道浓汤里的一缕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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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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