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儿子生日，很久很久没有和他坐下来好好的聊聊天，看着儿子朋友圈里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我知道他们很幸福很快乐，就足够了。

二十八年前的今天，他借着我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正是上午的八九点钟，他爸爸一遍一遍去喊医生，护士都说，早着来，哪个女人生孩子不要哭的三行鼻子两行泪，你老婆一声都没哭，早着来。我是真的没哭，因为直到那个时候我还坐在冰冷的产妇病床上坐着，连一床被子甚至一条席子都没有。而且病房里还有一对刚出生的早产婴儿，像猫一样的哭着。

我们是后半夜去的医院，和今天凌晨的月亮一样，清冷清冷的，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接受着乡村土路的颠簸，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自行车的后座架子，另一只手从小腹下面捧着我的孩子，生怕他受不了颠簸，再像姐姐那样生在了路上。好在儿子只是在用我的腹痛提醒我他要来了，其他并没有怎么折磨我，很顺利的来到医院，就被值班的医生安排进了一个病房待产。

病房里生着炉火，因为刚有一个年轻的产妇生过孩子在这个产房住着。双胞胎，两个男孩，都是三斤多四斤不到，包着小被子，露出两个小小的黑色脑袋，没有睁眼。小嘴巴却还在张着向左右两边不停地试探，发出猫一样微弱的叫声。小夫妻两个就这样惊慌失措的看着，我说孩子饿了，喂呀，女的说没有奶水，男的说谁让他们自己不争气，不到月就出来，嘴都没有奶头大怎么喂，还有她，到现在还没有水，没用的人。说要脸转向一边，就这样，妈妈在无声地哭，孩子在不停地找，后来那两个孩子都夭折了。窗外的月色毫无美感，我不禁也揪起了心，为我还没有出生的孩子。我们来的仓促，除了孩子的包被和尿布之外什么也没带，冷的浑身打颤。我把手伸到人家的火炉旁，也把身子往炉火边靠了靠，儿子却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站起来来回的走，孩子爸爸说坐下来吧，我就再坐下来。就在这种不安中，坐了几个小时直到天亮。

好不容易医生上班了，孩子爸找到医生，想让来看看，医生在和她的徒弟们谈笑风生，很不耐烦地说，等着去，啥时候哭了三次再来喊我。可我真的没有眼泪，怎么哭？我在心里把当时疼痛的程度和生女儿时比较，好像真的没到时候，而且我心里有阴影，不敢哭。是呀，哪个女人没生过孩子，矫情个啥呀，哭起来多难听？况且这还隔着肚皮，还不知啥货呢，要是再生个女儿，就不是我愿不愿哭的事情。我想着这些，压根感觉不到肚子疼。医院里人越来越多，我还没有吃早饭，孩子爸问我饿不饿，我摇摇头，我其实也不知道饿不饿，因为我心思不在这上面，后来他遇到一个熟人，和人家站着聊天，再后来就一起出去吃早饭了。他回来的时候我的肚子还是不怎么有动静，医生就安排他回家拿被子去了。

他走后半小时的样子，我觉得肚子里的孩子睡醒了，开始折腾我了，上下左右几个来回，把我痛的无可奈何，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哭给谁看？后来自己走到产房，我说，医生我真的要生了。医生说，你家人都没来，手续也没办，怎么生？我说可是我真的要生了，漂亮的女医生就让我躺到产床上给我检查孩子到哪了。结果我刚把裤子脱掉，孩子就出来了。随着一声嘹亮的哭声，我明显感觉这是个带把儿的，因为女儿生出来的时候是没有哭声的。

“我的乖，你可真厉害，孩子都出来了，都没听你喊一声。好了，男孩，这下回去有交代了……”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到，医生护士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孩子，我则再也控制不住大放悲声，护士跑过来看着我说，生出来了，不疼了，人家都高兴，你哭啥？医生是知情人，她之前知道我们的情况，对小护士小声说着，护士小丫头过来帮我擦掉脸上的眼泪，不停的安慰我，师傅不是说了吗，万一生个女孩，她给你找头，能找到好人家，你这么聪明漂亮，生的孩子肯定能找到好人家的。现在好了，儿女双全，多好呀。

“看看，你生的这个小东西，调皮捣蛋吧，尿了尿了，哎呀，尿了我一脸。”听到医生在那里大声的喊着，护士们大声的笑，我也没憋住，笑了出来。太阳正在冉冉地升起，光从门缝里闪进来，带着七彩，我看到了我的儿子，小小的，瘦瘦的，脸上满是皱纹，像五六十岁的老头。我瞬间眼泪又下来了，我们太穷了，没有好东西吃，孩子跟我遭罪，人家孩子生下来都是白白胖胖的，我的是这样的。后来父亲接孩子满月，接到母亲家，母亲就把大我儿子两个月的侄儿抱过来，放在我的儿子一起，鲜明的对照呀，大了整一套，我感觉我儿子两个脸加在一起都没有侄儿一个脸大。

今天，我在照片上看着儿子一米七八的大个，我应该高兴骄傲才对吧。不写了，泪流满面。

儿子，生日快乐！

山野的风2022年1月19日

后记:昨天一个很熟的朋友问我，为什么用山野的风这个名字，我说我也不知道，既不知道这风从哪里吹来，也不知要吹向哪里，所以叫野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