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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年话猪事

楼那边挤过来两声炮响,隐隐的,有点羞涩。
像是提着心吊着胆,生怕被人抓了去。
风把年吹进了腊月,带着甜甜的喜庆。
看到大街小巷的人流和装满篮子的蔬菜大肉,就觉着有了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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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炉子前,上幼儿园的孙女问我猪肉是啥树上结的,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

记事起,村里先后有两个养猪场。
一个在我三哥家的老房底窝,一个在有刚哥家的老房底窝。
我三哥家老房底窝那个猪场在先,原来是在村子外边的。

后来村子里的人慢慢增多,房子越盖越多,把那个猪场包围了起来。
可能是从卫生角度考虑吧,最后把这个猪场废弃了。搬到有刚哥现在的老房底窝,我三哥才在那个猪场盖了房。

对于我三哥老房底窝这个猪场,我有很深的记忆。
记忆中猪场的门是朝北开,土门楼,简易的木栅栏门。门是几根木头用铁丝拧在一起的,单扇,朝一边开。
靠门口有两间房子,很矮,一间是饲养员住的,一间是放饲料的。门口有一个很大的锅,给猪煮食用。

小时候我爱流涎水,听人说吃猪尾巴能治,我爸趁过年杀猪就给我弄了几根煮着吃,还真给治住了。
其实从我心里来说,倒希望这个涎水能继续流下去。涎水治好后,再就没有吃过猪尾巴。
我问我爸要吃了两回,我爸说猪尾巴不能吃,那东西长在猪屁股上,猪拉屎放屁把猪尾巴熏的臭哄哄的。还问过我知不知道猪尾巴为啥不像牛尾巴马尾巴那么大?我爸说那是叫猪屁和猪屎熏的,我再吃的话,以后就长不成个大个子,娶不了媳妇。
屁熏猪尾巴听起来恶心,吃起来确实还是挺怀念的,就像葫芦头泡馍,明知道猪大肠也有痔疮,但吃起来还是呼噜呼噜的过瘾。

比起吃猪尾巴来,口里噙着“猪垢珈”治牙疼就没那么享受了。那才叫受罪,简直就是身心煎熬。
我小时候爱牙疼,疼起来半个脸蛋子都肿的不像样子。正好村里来了个串铃医,胡子白白的,看起来有些医术。我爸就叫那铃医给我看牙。
老铃医说是牙齿生虫了,没有别的好办法,就给说了个偏方:过年杀猪的时候等把猪一烫,把毛弄净的时候,从猪后大腿上刮些“猪垢珈”用沙布包上,把那东西噙到嘴里熏,把虫就熏出来了。

那个白胡子老铃医拍着胸脯说,按他的法子保证能治好,我爸就听了他的话。叫我妈缝了几个像香包一样大小的沙布袋子,叫杀猪的给刮了些垢珈装在里边。
那东西实在难闻,我爸我妈硬是把我压在大腿上,把那个包包塞在我嘴里。把我气的大喊大叫,尿了一裤子。我爸说我治个病咋跟上杀场一样,那猪上杀场都没有我叫唤的声大。

猪场挪到我有刚哥家老房子底窝时,我大概六七岁光景,崇计伯是饲养员。
这个猪场院子大,里边还有一个条筐厂,条筐厂那个棚子下还支了一台石磨子。有了这些东西在里边,这个猪场比原来那个要热闹多了。
条筐厂柴禾多,编了条筐剩下的下脚料都生火取暖了。
冬天的时候,棚子底下那几堆火从天刚明烧到天黑,烧的棚里红红火火的。
我常跟着我爸到棚里烤火,去的时候口袋里装些馍或红薯,有时也拿点玉米粒或黄豆柿饼等。
我爸他们在那编着筐,我则圪蹴在火堆旁烧柿饼或红薯吃。
火上架一页瓦片,瓦片上烤豆子或玉米粒是一绝,这是东头我齉爷教给我的。都说齉爷是好人,我傻傻的到现在还没搞清白。

那一年腊月二十三,我妈烙了灶爷坨。元爷从刚杀下来的猪身上拽了核桃大一圪塔猪油给我夹到馍里头,叫拿到火上烤,说油烤化了渗到馍里头馍好吃。
看着猪油在火上头噗啦噗啦冒热气,齉爷说他会拿馍咬出一匹马,问我想不想要。我当然想,就把馍给了齉爷。齉爷三口两口就把馍咬成了马的形状,马倒是咬成了,灶爷坨一半进了齉爷的肚子,那一疙瘩猪油也不见了。
火堆旁围的那一圈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我瞅着手上的“马”,再看着齉爷胡子拉碴的,嘴角粘着那块猪油渣子,似乎有上当的感觉。
齉爷一点不齉,会乜(哄)娃。

每年到了冬腊月,石磨子也就不太闲着了。
村上红薯种的多,家家户户都分一大堆。
红薯当秋粮,产量高,但不耐储存。人们趁着天气好的时候,都把红薯切成薄薄的片晒在席上,房前屋后到处都是。晒干的红薯片在石磨上一磨,便成了红薯面粉。

红薯面粉蒸馍倒不难吃,甜甜的,倒合我意,但颜色不中看。在那个年代,穷富看颜色——谁家的馍白,则证明谁家日子过的有办法。红薯面蒸的馍就像是青青茄子上撒了一把荞麦面——驴蛋色。
石磨最忙禄的时候还算二十三四。
过了小年,家家都要做豆腐。
人们把泡好的黄豆挑到石磨来,从磨眼一勺勺喂进去,便有白色的浆汁从两页磨扇中间流出来,流在底下那个石槽里,然后流到铁桶里。

从早到晚,黑明连夜的不停。有牛拉的,有人推的。牛拉的时候都要给牛眼窝上蒙两个黑布做的眼罩子。当时人把这个眼罩子都叫“安眼”。有人说牛蒙上“安眼”不胡瞅,有人说蒙上“安眼”牛围着磨子转圈圈头不晕。
老也搞不明白为啥尊朝叔再不戴眼镜了,长生叔就问尊朝叔今咋没戴“安眼?”

再说回猪场。
猪场最多时候养过一百头,基本都是黑猪,个个滚圆滾圆的。
其中有一头是白色的,体形特别大,看起来很凶,耳朵也不像黑猪那样耷拉下来遮住眼睛,而是像兔子耳朵一样端炸着的,体长几乎是黑猪的两倍要多,显得特精神。尤其是那张嘴,有一尺长,都把这头猪叫“黄瓜嘴”。
“黄瓜嘴”不同于其它猪的地方除了毛色和耳朵以外,最显眼的就是两后腿中间的那个蛋蛋特别大,像奶羊的奶,一兜搂的。整天把两个前腿搭在猪圈的院墙上,朝隔壁圈里的母猪吼。吼起来喉咙老像是有着一口痰在滚动,呼噜呼噜的,看起来很害怕。

我是不敢多看一眼的,我爸说那是“角(jue)猪”。我给我爸说角猪肉咱不敢要,我嫌害怕,不敢吃。我爸说角猪可舍不得杀,一头的价钱顶几头肉猪的价钱。我爸说猪场里养的这些猪都是这头“角猪”的娃。
我纳闷了好些年,这些猪和这头“角猪”有什么关系?老听大人说,木犊娃都是河里发大水,从山上头吹下来。
我婆说在山里头有一个“结娃树”,树上结了满树的娃娃。那娃跟桃子一样,如果成熟的话就自己掉了下来,掉到树下的河里,顺水漂下来。
如果谁家需要小孩子,就绑上一只长长的罩篓,守在河边,看见水里有木犊娃漂下来就用罩篓打捞。
我爸说我就是那天天不明,河里发大水,他从河里捞上来的。所以在我的意识里,猪娃和木犊娃一样都是从河里捞出来的。

我崇计伯喂猪喂出名堂了,猪就像气管子给车轱辘打气,呼呼的就圆了。到年底猪杀了以后,给村里留够分的猪肉外,其余的都交给供销社。
村里杀猪都是在小年这天,无论天晴天阴,似乎就没变过。
一大早,我就跑到猪场看杀猪。
猪场内外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一片欢天喜地。
胆大的有劳力的都在前边帮忙。一头猪被一根长长的铁制挽钩扎在下巴下被人拖着,两边两个人死死的攥着猪的耳朵往前拉,后边还有一个提着猪的尾巴朝前掀。
有时拉着拉着,那猪就从屁股里噴出一股猪粪来,射得那提尾巴的人满手都是。任凭猪的四蹄怎样在地上反抗,在这会也显得无能为力了。

放了血,扔进烫锅,铲了毛,然后给猪后腿上扎进去两个结实的铁钩子。几个人把猪托起,挂在头一日晚上搭起来的木架子上,那猪就赤条条白生生的头朝下吊了起来。
然后杀猪人就在猪的两大腿间开个一寸长的口子,趁着刚从烫锅拉出来,身体还有温热,就鼓起腮帮子嘴对着那窟窿吹起来。
吹的满脸通红,眼珠子差点都能鼓出来,边吹还边用棒槌样的东西在猪身上上下拍打,吹好的猪圆滾圆滚的。然后用一个木头塞子塞在那个窟窿上,等待开膛。
围观的人们不停的用手擦着胡楂上冻结的鼻涕,一边争论这猪的重量和膘水的薄厚。争着争着,就脸红脖子粗,互相不予理睬。
开了膛破了肚,真相大白了。接近的一方便对着另一方丟下一句:“咋样?批能先!”
对方也会回一句:“你能行得成?”
“给你说用粮食喂的猪实在,看不出,没有虚膘,你批能的还不信,外生食和熟食喂猪都有不一样,连这都不知道,哎,还当屁呢当农民!”
“你批能,你批能得成?”
争归争,但也忘不了把他的汉烟锅塞进对方的烟布袋里剜一锅子点燃。

我倒是期盼着开了膛破了肚弄一个猪尿泡玩。
猪身上的东西大概就数猪尿泡不能吃、不能给人分发了。所以拿个猪尿泡,队长是允许的。娃多尿泡少,都围一圈眼巴巴的瞅着,争不过来。
我爸和杀猪的那个“冷棒”关系好,所以每次都能弄一个。
放了尿,吹大像个气球,用绳子拴着,和一帮伙伴拉上满村子乱跑,倒是能高兴好些日子。

后半天杀好的肥猪在那把砍刀下,变成寛窄不等一绺一绺的,然后在噼哩啪啦的算盘声中被大人和孩子提回了家,路上不停的有人问:
“分了?”
“分了!”
“这一吊子不错,膘肥!”
“这是靠最里头那个圈里的,三指厚的膘!”
“你运气好,把夹肋弄去了!”

正肉一分,就剩些猪肠,猪肝,猪蹄,猪头啥的。
大人们把这些东西叫“猪下水”。“下水”一般不参加分配,都是谁家需要的话就折成钱买了。人都说这些东西不叫肉,但能当肉吃。谁家有厨师的话,这些东西倒是能做一席丰盛的吃食。
我爸就爱买这些东西。
家里人多,过年待的客也多,分的肉不够吃,猪头倒是能剔下很多肉来。所以每年我爸都要弄个猪头和几个猪蹄。
猪头和猪蹄一煮,把肉撕下来,没撕净的骨头我爸就分给我们啃。煮肉的时候,我们兄妹四个都爬在锅头上那个背墙上,爬一溜。
锅一冒气,就噘着嘴闻,狠不得把那气全吸到肚子里去。
我爸说我们脖子伸的像个雁雀,用筷子在我们头上敲,我妈说叫我们朝后爬,小心涎水滴到锅里。

猪杀了,人高兴了,崇计伯心里流泪了。
往后几日,猪场空荡荡的,崇计伯圪蹴在猪槽前抽汉烟,哭丧着脸。我爸再去,就给崇计伯卷根卷烟,塞在他嘴里,说“哥,嫑难受,都是六畜,生来就是叫人吃的,开了春,这几头母猪一生,又是几窝子。”
杀了猪,狼就来了。
那时候狼多,一到天黑就在村子周围踅摸,大概是闻到了血腥味。有一回,几只狼天刚黑就守在了猪场外的草堆旁,趁没人的时候就跃上院墙跳了进来,把地上的血水舔的净光,连猪毛都吃进肚里。
有人一冲,就呼拉拉跳过院墙,上了大路跑到南岸坡去了。接连几日,人们都会在村子周围发现几堆发白的粪便,里头还有猪毛……

烤着炉火,时间一长,有些倦意,跟娃说话间竟睡着了,打盹间还做了一个梦:

也是这样的一个腊月,小瓦炉上热着二两烧酒,我们姐弟几个爬在背墙上。
透过窗户,我分明看见父亲提着老大两吊子猪肉回来,已经过了门外的柿子树。
父亲脸上那个高兴啊,全然不顾头上的大片雪花。
正在烧锅的母亲急忙迎上前去开门……

“爷,你笑啥呢?”雨儿叫醒了我,梦也戛然而止。
一阵风吹得窗户缝儿呜呜作响,想必是起风了,落雪了。

 

人将慢慢老去,往昔不堪回首,不变的是:年,依旧如期而至,而时光将随波逐流,不再复返。

最是人间留不住,
长安如故人不复。

一切美好的或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痛都将长上白发,慢慢老去。
唯有记忆,还会温暖着日渐苍老的心。
给这个冬天,给这个年留下丁点感动。

想要的期盼都如期而至,甚感欣慰。
忽然很想找个店铺,弄两挂长鞭,放个天翻地覆,寻找一下当年在长奇哥家山墙外头那场房门口那个路灯下,和伙伴们放炮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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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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