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

今天腊月二十四,我们那里农村的小年。

小年,是相对腊月二十九或者腊月三十的大年而言的,所以可以说是对大年的预热。进入腊月的第一个节是腊八,腊八的习俗是吃腊八粥,我却真真的不喜欢吃,感觉黏糊倒浆的实在没啥好吃的,单是看相就不咋地,我通常不端碗,母亲就说我早晚是饿死的数。长大以后成家了,才知道这一天还有一个讲究,就是嫁出去的闺女不能回娘家,要是这一天回娘家了,家里的婆婆会有灾气,甚至有可能撑不到过年就挂了,所以有在娘家赖着不走的闺女,娘家母亲无论如何要把闺女赶走,生怕缺了礼数,让亲家抓住了把柄。哪怕过了这一天再来都行,有些远嫁的闺女要是腊月里想走娘家,家人就会多叮嘱一句,过了腊八再来,意思是多过一天。

 

小年这一天也有说道,除了家里扫房子打扫卫生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说法,这一天是一年里最百无禁忌的日子,婚嫁不用虑日子的,也是早些年农村结婚最多的一天。媒人刚过了中秋就上门向女方家要女孩的生辰八字,姑娘的母亲会说,看啥看,就腊月二十四,百无禁忌。媒人回去不几天又来了,传话说,婆家等不及,夜长梦多。随后就看谁的立场坚定,但大多都是女方家说的算数,男方家就只好伸长脖子等。这样也好,准备的时间长,总是可以准备的更充分一点,只要不是等过年正月里就好,不然又要多送一年大礼。

 

我堂姐就是那一年的这一天出嫁的。记得那年大雪下的很厚,姐夫家离我们家并不是很远,六七里路,我们都称堂姐家叫“西北拐子”意思在我们西北方向。我父亲弟兄两,我大爷四个儿子还有我堂姐一个女儿,我父亲三个儿子还有我一个女儿。两家都把我们两个女儿当宝贝蛋子样养,那些年父亲和大爷两个见面就打架,弟兄七个也是见面就吹胡子瞪眼,唯独见了我们姐妹俩没脾气,这血缘真的假不了,父亲疼爱堂姐比大爷疼爱我更多一点。所以进入腊月,父亲就开始一天一趟的往大爷家跑,今天去看看箱子可做好吗,明天去看看盆架可买吗,甚至婚被有没有提前套好,他都要过问。

 

姐姐不是很听话。姐夫是一个人在这边的,他父亲是早些年逃荒到的外地,后来就在外地生根发芽,生了姐夫兄妹几个,姐夫大了以后,不知为啥死活不愿在舅舅门上过日子,家里拗不过他,就让他一个人回来我们当地老家。回来以后,家无片瓦白手起家,幸得他的叔伯大爷们支持帮衬,总算盖起了三间瓦屋,盖好房子就有人给他介绍了我姐。姐夫是标准的美男子,一米七左右的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白白的小生脸,还有两个小酒窝,姐姐和他认识不久,就怀孕了,大娘大爷死活不同意,要把姐姐打死什么,狠话不知说了多少,可最终还是把婚期定在了那一年的腊月二十四。

 

结婚的时候,姐姐的孩子大出怀了,她家的几个哥嫂嫌丢人,都不愿给她办事,后来我父亲发火,给母亲商量。不行就让孩子从俺家走。开什么玩笑,母亲一口回绝,闺女出嫁小送殡来。后来事情到了跟前,大爷一家总算同意了最后没忘了难为姐夫一下,让姐夫家给两千块钱上车礼。两千块钱对姐夫来说可是天文数字,姐夫的所有家当就是给姐姐买了一件貂皮大衣,我至今还记得,灰色的条纹,毛茸茸的,特别软,脸贴上去就立马就能暖和,就憧憬着等我结婚了,也让他给我买一件那样的貂皮大衣。姐姐急了,让姐夫把大衣拿去卖了,姐夫说摔锅卖铁也不卖大衣。后来父亲偷偷的拿了五百块钱给姐夫配上,总算凑齐了这笔钱。

 

出嫁的日子到了,冷冷清清,我们家没什么亲戚,大娘外嫁,娘家在南京,没来人,父亲和大爷又没有姐姐妹妹,所以除了我们自家,基本没有别人。姐夫家带来的炮,几个堂哥不让放,门口的积雪被踩成一条小路,姐姐大着肚子,临走把几个猪喂好,把大娘大爷的衣服洗好,抹抹眼泪就走了,那时不兴新郎接新娘的,要是放到现在,姐夫都能心疼死。就这样姐姐走了,陪嫁两床被,一个木箱子一个盆架,一张小桌子,父亲给买了两把木椅子。庄上那天还有一家结婚的,姐姐走的时候,人家的新娘子进门,鞭炮噼里啪啦,感觉明显的对比,就当是姐姐的发车炮吧。所有人目送姐姐走了,听说姐姐一直哭到姐夫家。

 

但是婚后的姐姐是真的幸福,姐夫对她那叫真心的疼,吃饭盛好碗端到床上,刷牙牙膏挤好,我去看了一次,感觉姐姐的选择是对的,终于过上了好日子。姐夫勤劳肯干,加上做事有分寸,渐渐成了大爷那一家的主心骨,我父亲很看好他,家里有个大事小事,大家都说,等姐夫来了再说。姐姐在娘家才渐渐有了地位,哥哥嫂嫂不再给脸色看。

 

姐夫06年癌症死了,姐姐39岁。我最后一次去看他,含糊不清的给我说,对不起我姐,让我以后多去看看姐姐。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部,让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我不敢看他,他就把脸转向另一边跟我说,姐姐说他生病以后就不愿意见人了,感觉自己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变的那么狰狞,实在不能接受。姐夫在我印象中不是坏人,甚至不是不好的人,为啥会得病,那么早就死了呢?没有善报呀,看来有些说法也是不对的。每次回娘家,路过“西北拐子”我都能远远的看到姐夫的坟,很想去给他烧点纸,但我又觉得不合适。

小编碎碎念的图片

又到腊月二十四了,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姐姐姐夫。运粮河的大红灯笼又挂起来了,很多赶早锻炼的人不知家里的卫生有没有打扫,她们还在欢快的跳着舞,要是在老家,差不多鞭炮声又该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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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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