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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油渣”

五十年前重庆人家很喜欢吃猪油,家家户户都储有一罐,吃面炒菜煮汤时放进一坨,挺香。猪油系自家熬炼:生边油切成指头大小的丁,入铁锅爆炒,待出油后转小火慢慢熬,其间时不时用锅铲对肉丁使劲挤压,促使猪油加快泌出。本文所说挤“油渣”游戏,原理仿若熬制猪油时的反复挤压,但是谁为这款游戏取了个土得掉渣却十分形象的名儿,待考。其实考证出来也无甚意义,因为它已经绝迹了几十年,可能很多重庆人都忘记了。

 

我把挤“油渣”列为游戏确实有些自欺欺人,因为在寒冬腊月开展的这项活动,主要目的是活动身体抵御寒冷,玩耍娱乐的成分尚在其次,否则无法解释后来娃儿们冬天穿得厚实如同小狗熊,这项游戏便悄无声息消逝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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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承认很多上了年纪的国人,在上世纪曾经经历过较长时期饥寒交迫的岁月。只有记住这段历史,才能让我们更加珍惜当下和努力开创未来。五十多年前我还是小小读书郎的时候,我们班上很多同学到了冬天仍然穿着秋季的服装,霜风一吹,单薄的衣衫簌簌发抖,时人谑称为“放风灯(筝)儿”。并非追求风度顾不上温度,实在是没有更多更厚的衣物加身。因为衣衫单薄,十之四五的娃儿冬天会生长冻疮,一个个耳垂红肿艳如桃李,手指则胖大成了胡萝卜。冻疮在暖和的环境下会钻心地痒,有人忍不住去抓挠,使得患处溃烂,经年不愈甚至终身留下疤痕。

 

偏偏重庆不同于北方,冬天不供暖,教室恰似冻库,手冷脚僵,上课时娃儿们便频频搓手跺脚增加热量,我们一两代学子就是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下发奋学习。到了课间休息时,有谁振臂一呼:“挤油渣!”众皆响应,呼啦啦一群人便涌向了教室外面的走廊。

 

这是一项比拼体力与智慧的群体活动,最受男生喜欢。当然也欢迎女同学加盟,那样会使男生们变成骁勇的小公鸡。不过女生们对这项身体大面积接触的体力活儿持谨慎态度,宁可在一旁坐山观虎斗,或者去玩她们自己喜欢的游戏,比如跳绳、打毽,同样可以增加热量驱除寒冷。

 

游戏者大体分成胖瘦兼搭实力相近的两拨,全部摩拳擦掌背靠墙壁,领头人一声喊,双方便咬牙瞪眼发力,从两端往中间挤,用肩膀扛、膝盖顶、屁股撞,目的是将对方成员从密不透风的人墙中挤爆出去(真的像熬猪油时挤油渣呢)。被挤爆出列的那个倒霉蛋甩一把热汗,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衫,复又跑到队尾,再次与本方队员配合向对手发起新一波冲击。如是几次三番,直到有一方溃不成军。

 

体壮力大的崽儿往往成为本队获胜的宝贝。记得我班有个杨胖娃——其实那年月胖墩极少——每到挤油渣时都会成为各方争抢的香饽饽。他年龄超过班上同学两岁(两次留级呢),长得又高出一个头,于是每次都让他冲锋陷阵。胖娃当仁不让,也没有辜负大家的厚望,像一辆坦克冲进了绵羊阵,屡战屡胜。我同桌刘三,个头虽小但脑瓜灵醒。有一次主动请缨打头对垒胖娃。胖娃满脸不屑,两手环抱,任凭刘三推搡冲撞而岿然不动。刘三眼珠一转,突然伸手袭击对方的胳肢窝。胖娃一向怕痒,心里对阴招也无准备,噗嗤一笑,腿脚便软了。众人发一声喊:“一二三,出去耍!”便将其挤出了队列。胖娃急赤白脸不服气,嚷嚷着要再比试一回。这时上课铃声响起,众人一哄而散。都知道,今天上完寒假前的最后一堂课,过十来天就是春节,春节之后柳树发芽风儿变软,我们就会与严寒说再见了。

 

挤油渣会出汗,甚至大汗淋漓;挤起来很爽,根本不觉得冷,然而游戏之后寒风一吹冰凉依旧,很无奈,说穿了这是一个被寒冷逼出来的游戏。当今娃儿冬天穿得暖暖和和不再寒冷,挤油渣再无必要,遂成为历史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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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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