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正月十五，我与阿秋通电话，得知他于去年旧历年底因旧病复发到了长沙，住进了省人民医院。他在电话里说：“伟华，我昏迷了好几天，差点挂了。”我心里一惊，急忙说道：“怎么能挂呢？千万不能挂！我清明时节回故乡来看你，你一定要多保重。＂没过多久，阿秋出院了，回了石门。我暗自庆幸，阿秋总算躲过一劫。

3月29日（农历二月十七）我看到同学群里的讣告，阿秋因病辞世，享年55岁。噩耗传来，心如刀割。明明说好和你在暮春相聚，又怎知你走得如此匆匆？我当晚从深圳出发，次日上午赶到石门县殡仪馆。

我望着阿秋的遗体，悲伤满怀默无语，空留满脸泪纵横。历历往事，翻江倒海，滚滚而来。犹似昨日共笑语，不信今朝辞我别。阿秋啊！我再也听不到你对我那轻声细语的教诲，我再也看不到你那不堪重负却又不愿放下的倦容。

3月31日，天色青青，风微雨细。望山城石门，烟色尽染，青山隐隐，澧水悠悠，分外凄美。哀乐声中，肖老师带领同学们沉痛地送别了阿秋。尔后，大家互道珍重，各奔东西。

阿秋之病，由来已久。在他童年的时候，他就很不幸染上了血吸虫病。更不幸的是，他的父母误以为只是他肚子里闹蛔虫，尽找庸医开些打虫药，时间一长，病情就给耽误了。后来，血吸虫病倒是治好了，但因治疗不及时而导致的肝脏受损却无法根治。由此也埋下了致命隐患。阿秋说到这个病由时，无奈的语气中不知隐含多少心酸。他也曾埋怨过他的父母，可是他又说，其实也不能怪父母，天底下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我不知如何应答，只是摇头叹息。

可叹阿秋一生善良，又极聪慧，却因疾所困，苦多乐少。人到中年时，又逢供销社体制改革，夫妻双双下岗。迫于生计，竟不顾疲惫之躯，辗转他乡，四处奔波。历尽多少磨难后，孩子已成家立业，爱人已退休，自己手里多少有点小积蓄，故告病还乡，长伴家人，以慰多年聚少离多之苦。本想粗茶淡饭度余生，不料病情恶化，不治而终，岂不哀哉！

犹记得阿秋那年从南京回石门途经澧县的情景。他动身前对我说，他这次回乡后，不再出远门，在家安心养病。他所供职公司的老板及夫人因自驾游到张家界，所以就顺带他回石门。他告诉我归期，并说要在澧县吃午饭。我听了自然是满心欢喜。

那天上午，我早早来到一家餐馆，订了一桌好饭。当我把位置图发给他后，就在那里左顾右盼。时近中午，一辆江苏牌照的越野车缓缓向餐馆方开来，我忙着迎上前去，阿秋早就从车子里走了出来。他更加消瘦了，头发也掉得所剩无几。我摸着他的头，打趣道：“怎么几年不见，都成地中海了？”他苦笑道：“岁月不饶人啊！”“是啊，岁月何曾饶过谁？你看我的头发也快白完了。”

他问我和哪些同学还有联系，我说，大部分都失联了。他又问：“和罗健敏也没联系？”我说一直没联系上。我见他十分失望的样子，便安慰道：“也有一件高兴的事与你分享。前些日子，我在常德朝阳路步行时，远远看见对面一个人走过来，似曾相识，就在他和我擦身而过时，我大喊一声邢正文！那家伙反应贼快，立马停住，回头一看，迟疑片刻后，大声惊呼曾伟华！两个失联多年的朋友就这样相遇在人海。”

阿秋听了，啧啧称奇。当我把邢正文的电话号码告诉给他时，他如获至宝。我接着又说道：“那个桃源老二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已是腰缠万贯之人”。他听了越发高兴，笑得嘴都合不拢。我说道：“你别只顾高兴而冷落了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他这才回过神来，忙着给他俩夫妇添饭加茶。那江苏老板说道：“我看你们说得高兴，我也跟着高兴。阿秋在车上就说了你俩的关系，他非得要在你这里吃午饭，我也只好厚着脸皮跟着来了”。我连忙说道：“千万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这些年来，你们对阿秋的照顾，我感谢都来不及”。“哪里谈得上照顾，他是凭本事吃饭。这些年来，他把财务工作做得井井有条，让我省心不少。这次不是他因病辞工，我是绝不会放他走的”。那老板说这话时，他的夫人在旁频频点头，面有十分不舍之色。

我知道，阿秋为人忠厚，又精通财务，故深得老板厚爱。老板之言，也是实情，绝非客套话。饭后茶毕，阿秋急着要回，我也没虚留。车子开动时，阿秋摇下车窗，一边挥手道别，一边大声说：“找个时间去桃源吃大户”。今旧事重提，言犹在耳。

我与阿秋于1987年在常德供销学校相识。那时的他，身材修长，乌发满头，五官俊秀，尤其是那双清澈的双眸时常透着些许忧郁，总叫人难忘记。他有些腼腆，但同学们组织的活动，他都积极参与。他有时候还会说些俏皮话，叫人忍俊不禁。他是个怀旧的人，同学们三十年前的老照片，他都保存完好。当同学们看到他发到群里的那些旧照，自然引发了往日的回忆。蓦然回首，岁月已蹉跎，青春已远走。

阿秋的离去，让我又一次感受到生命无常，世事难料。余光中老先生说：“说是人生无常，其实也是人生之常”。深以为然。虽然我们无法预料明天和意外谁先来临，但我相信：不纠缠于过往，努力活在当下，明天仍然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