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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捕鱼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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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辅财年轻时候是个了不得的人,这段江面水上岸边的人都 知道绰号“浪里白条”的他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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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辅财并不是江南人,他老家在江北东乡。那里以一个瑶湖东西两岸划分为东乡西乡,东习武西从文。东乡一带素来有习武风气,出过一些很有名的武师,开馆授徒,习武风气历来盛行东乡。吴辅财家祖上还曾有先辈中过武举人,他的大伯即是一家武馆馆主,教授的拳术中有一种小拳种–船拳,是从江上往来行船者身上演变而来的拳种,讲究“力有寸劲,拳打船头”。意思就是发力距离很短,打拳仅限于船头那么 块小地方。吴辅财小时候见过大伯在吃饭的饭桌上面打拳,蹿来跳去,闪展腾挪,大桌始终纹丝不动。大伯还倦缩着身子在大桌肚底下打拳,大桌的四条腿都碰不到。他自小跟大 伯后面习武,十二三岁时已能放倒两三个壮汉了。他习的是 船拳,也格外喜欢水,家门口的沟塘游了不过瘾,他就跑到 江动跳江里游。他有一个习惯,跳进江面前先把衣服脱下来洗干净挂到水中杨柳枝上晒着,而后跳进江水往上游奋臂击水,游得浑身无力时便躺在水面上睡觉,任由江水将他冲回下游下水的位置,这才翻身游上岸,抓起挂在树枝上已晒干的衣裳套上身回家。

 

吴辅财由江北到江南生活,缘于他年轻时看上了往来江面上的一户船家的漂亮女儿,才追着跑到江南来。说是“江南”其实只是偏近江南岸边上一个江心洲上。长江到靠近中下游江面宽处,有多段水面被江心孤岛状的陆地一分为二,孤岛两侧的江面宽窄不一、宽面为主江通航,窄面为汊江,往往连通某一条汇入长江的重要支流。

 

吴辅财喜欢的船主姑娘家便住在孤岛般的江心洲上,这里是大江中下游交汇点,江面上往来船只经过此江心洲时,船家都喜欢泊在窄江湾里歇歇脚,上岸补充购买些生活日用品,顺便去江心洲古街上逛逛。这里至今依然能看得见古老青石板路面两旁断垣残壁间透露出来的古朴雅致来,连古代邮差驿站、消防设施还能清晰辨认得出来。特别是临近靠南岸江边的古码头渡口边两层木质“青楼”依旧保存完好,足见当时的风流盛况。

 

那姑娘船家见吴辅财人生得端正,眼睛里没有邪气,水性又好,还有一身好功夫,独生女儿嫁给他,以后至少不会饿着、被人欺负,便应了这门亲事。但是有一个条件:他必须安家在江心洲上。江北人称男人到岳丈家落户叫“倒插门”,会被人耻笑的。吴辅财身陷美人梦里,也顾不得家人反对便只身来到江心洲上。他先是跟岳父跑船运货,往来于长江之上。下游最远跑到上海,上游曾去过重庆,见识了许多场景。因为他有一身好功夫在江上与沿江码头上好出头抱打不平,惹出过不少事情,也血战过许多次。好在他为人仗义、凡事认个理字,渐渐有了些名声。

 

2

吴辅财快到四十岁时才有了儿子。取名“得福”,后面再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后来,儿子读书前,一个路过的算命先生称人生在世仅仅伸手要福是不行的,有德才会有福,便给改成了“德福”。他跑了半辈子船,深知涛涛江水中行船的风险,还有江湖上环生的各类险象。后来陆路交通越来越发达,江上水运业务黄金期过去了,江心洲便日渐冷冷清清,不少居民搬上了南岸上新建的“老街”生活,“孤岛”上只有一些年老者不肯搬离,更是冷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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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辅财便将船转给了别人,自己回家守护着老婆儿子,在江心洲沙土上开垦出一块菜地,种的莱吃不掉时便划着腰盆到南岸卖给人家,赚几个酒钱。他自小喜欢水的习性即使到了年老时依然没变,江心洲的人看见他除了种菜,常带上几把细丝鱼网划着两头尖、肚子大的“腰盆”消失在江面上。

 

这种南方水乡常见的小腰盆,过去船家在江面上行船时,多挂靠船侧或系在船尾随船漂流。船过街市时,大船靠岸费劲,便放下这腰盆用两片木板划着上岸,置办些生活用品,然后再划靠江中大船边。当然,有时去私会岸上相好的女人自然也少不了划此腰盆的。那些傍水谋生的女人都很年轻,更像是水做的一样,每次能把最温存的一面全给了你,也把刻骨的相思传染给了多情的男人,让浪迹江湖、久经风云场的男人往后途经她依窗的江岸时,情不自禁地会爬上江岸去见柔情似水的她,再将一段春梦揉熟搓碎。吴辅财年轻时候没少经历这些事情,连他自己也记不清心坎上被那些水做的女人刻划过多少道痕迹。只是汤里来水里去,历之弥久,便也淡然起来,加之后来岁数大了,又有了儿子,这份浪荡的心便收拢了。

 

吴辅财只会在江上捕鱼,后来学会了江心洲沙土上种菜,不会其他农活。好在他女人把别人抛荒在江心洲上的几亩地栽了水稻,够一家人吃粮,倒也衣食不愁。他得闲划着小腰盆到江面上张网捕些鱼虾,家里天天不断荤腥,把女人与儿子养得水灵灵、嫩生生的。有老伙计来喝酒,酒浓时分开玩笑问他乍把女人养得这么漂亮?旁边有人替他回答:“他这个‘浪里白条’过去精子银子洒给半条江面上的女人,现在他身上的汁水专门浇灌自家一个女人,还有鱼虾补充营养,女人能不越活越年轻吗?”众人皆笑,吴辅财亦笑,只是不搭腔。

 

吴辅财江上捕鱼的功夫非凡,寻常渔夫捕些大路货鱼虾,他能反季节捕获一些难得一见的鱼。他最轰动的事情人们仍然记得,他冬季在江岸上捡拾牛粪晒干,还去榨油厂帮人家干活,不要工钱,只是收集些菜籽油渣。在江水枯水前选择汊江一处河湾里撒下他攒了一个冬春的牛屎与菜籽饼,待江水更枯时发动众人挑土堵住河湾豁口,他带着男人们拉网捕鱼,均分给各家各户。

 

那座江心洲汊江两边人家腌制出来的各类鱼晒出来,便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整整一个冬季里都飘着鱼香味,能吃到第二年青黄相接时。当地有个作家曾撰文称吴辅财这一招在饥肠辘辘年代,无疑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3

生活在江心洲上的老渔民都知道,每年春季会有刀鱼溯江而上,在上游下籽繁殖过后便顺江水而下,这时候下网捕捞刀鱼正是时候。这种“江刀”鱼骨软,因在湍急的流水中挣扎生活,鱼肉比几大淡水湖里的“湖刀”更加鲜美诱人,清蒸、或是过面油炸,嚼得骨头渣都不会剩下一星半点。长江下游大城市的高档酒楼视若珍品,但是一年中只有春季很短的三周左右时间能捕到数量极有限的刀鱼,过时则捕捞不到,因而更是一味难求,很多达官贵人想吃时纵使肯掷千金也难买一条江刀。吴辅财能用一种深长的细丝网,在冬季里在他所知道的江湾里捕获到江刀。冬季里的江刀肉质更加鲜美,只是他并不是卖,而是给自己儿子吃。这些刀鱼没有在春季顺江水而下,误入大江之外的汊河,或是钻进了江湾河滩芦荡里,迷了归途,误了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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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的这种独门绝技–冬季捕“江刀”的本事还是被传进了一些人的耳朵里。有人找上门来了。

 

那年寒冬里,大雪纷飞,雪花比往年要大,积雪也厚多了。老吴在家烧柴烤火,围着炭炉温着烈酒,忽然来了几个神情严肃的人,带他们来的镇长一脸媚笑指着吴辅财跟来人介绍,“这就是‘浪里白条’吴辅财老师傅”。他转而跟老吴说:“上头领导冒雪来看望您了”。老吴跑江湖行万里船,也算是见过世面,他弄不清楚大雪封门时这帮人来找自己什么事,便起身招呼来人围着火炉坐下烤火,喊老伴给他们倒热茶。

 

众人烤了一会火,脸上的表情开始松动了不少,其中一个人打开话匣子:“吴师傅,有一件事情来请您出手帮忙”。老吴没吭声,眼睛盯着来人。当年他跑江湖码头时,遇到纠葛时,对方越凶狠越不用害怕,凶狠是给别人看的,其实自己心虚。而那些表面很客气、波澜不惊的来者,多是难对付之人。今天大雪天这么多官员渡江到这几近荒芜的江心洲上一渔夫家,原本就不简单,自己要摊上什么事呢?“您老是我们这一带最有名的捕鱼高人了,方圆周边没人能赛得过您老的。所以,我们考虑再三,只有请您帮忙”。一顶顶高帽子送过来,老吴还是没吭声。

 

“我们急需刀鱼,烦劳您捕捞刀鱼,价钱没问题”。来人终于说出了要做的事情,老吴皱了皱眉头。来人说:“要什么条件您都可以说”。这时候,有人搬进来两箱白酒放屋内,称“这是领导特意送给您喝的,您下江捕鱼时暖和暖和身子的”。

 

老吴开口了,“这大雪天,平常的江鱼都难捕到,刀鱼连影子可能都找不到的” 。“这……这,我们实在没办法抗拒,是上级大领导交代的一项任务。不是实情万难,我们怎么好在这样的大雪天里让您下长江啊。说实话,我们也不忍心啊!”来人说得相当动情。“这样的大雪天,江上大船都不通航,你们要刀鱼,也要等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我看下江可能捕到。”见老吴松了口,来人急忙说:“等不及,是非常急。上面交代我们这两天必须要捕到刀鱼,随时捕到随时派专车送往省城急用”。吴辅财摇了摇头,“急用?鱼除了吃,还能有什么用场?”众人都不吭声。

 

谈话陷入僵局,来人也不急着离开,依旧坐都在火炉边不动。镇长跟来人小声嘀咕着,一个人站起来说:“听说您儿子喜欢厨艺,现在家闲着没事。市里正好有一家准五星级宾馆即将开业,只要您愿意,我们专门安排一个招工指标,由组织上出资安排您儿子去省城先学厨艺,回来后当厨师,端公家饭碗。”那个年头招工进城拿工资,是小镇上年轻人最向往的事情。没待老吴开口,在边上倒茶的老伴已开始激动了,连火炉上水壶开了也不知道往水瓶里灌装,开水洒落炉子上,水雾腾腾。老吴心知肚明,他们提出这个条件前提是要自己现在就下长江捕刀鱼。或许是受到鼓舞,还是烤火太久,身体热了起来,他起身说,“长江我可以下,但是真的未必就能捕到刀鱼”。众人全都激动起来,有人站起身当场许诺:“吴师傅,只要您下江捕刀鱼,无论捕到还是捕不到,我们承诺的事都给您兑现,回去就给安排您儿子招工事宜,特事特办。”

 

4

长江上一片白茫范,罕见的大雪花落入江面上就看不见

 

往常吴辅财都是从江心洲边划着腰盆下江,渐划渐远消失在人们视线里。现在大雪纷飞,他要去的江湾还远,便让众人抬着腰盆坐轮渡到南岸,把腰盆抬到卡车上,他坐卡车上带路,后面几辆轿车跟着卡车走。老吴努力在风雪中辨认路径,终于在一处江堤边说:“停”。

 

众人顶着风雪合力从车上抬腰盆到江边,给他带来一件厚实的雨衣,他嫌太重了,还是披上自己的塑料皮雨衣挡雪。揣着一瓶烧酒和两袋花生米,上了腰盆用两片木板划往江湾。江岸上领导手中的大哥大响了,飞舞的雪花看不清人,却能清渐地听见声:“正在江面上捕捞,请首长放心”。话简里传来声言:“捕不上来刀鱼,你们也别上岸了”。冰冷的声音比寒风还刺耳彻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老吴的小腰盆渐渐没入江雪里看不见了。领导急了,派人紧急就近调来一艘木船,众人严阵以待,只要老吴捕到刀鱼立刻将刀鱼由木船送上岸,岸上等候的专车火速送进城,须臾不得耽搁。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能见度更加模糊不清。木船来了,有人在船上举着望远镜辨识搜寻江面,仍看不到那个墨点般小的腰盆。众人在船上拼着力气喊叫,江面上依旧没有一星半点回音。江岸上有人烧起一堆篝火取暖,靠火太近了炙人,离得远了,寒风似刀刮着皮肉。冰火两重天中煎熬的众人谁也不敢离开江岸,有人咕噜:“刀鱼不也就是种鱼吗?有什么好吃的?”卡车司机开始骂娘了,“妈的x,吃了刀鱼就长生不死吗?”在场官职最大的人也冻得窝了一肚子气,为了稳住众人,安抚人心,他只好透露:“来了大首长,听说江刀好吃。上级领导下死命令:在首长离开前,必须让首长品尝到刀鱼”。众人冻得一口口喝着烈酒,骂到后来无力再去骂娘了。

 

江水之畔除了雪花飘荡,寒风凛烈彻骨,没有一丝丝声响,白茫茫大地陷入渗人的沉默中。

 

那个风雪夜里吴辅财什么时候上江岸的,到现在也没有人准确记得。当时在场有的人只记得专车将他捕获的八条刀鱼送到省城时天还没亮,大厨赶在早餐前烹饪好了刀鱼,热乎乎香喷喷地端上首长餐桌。当天晚上,人们从电视上看到首长是当天上午离开本地的,电视上首长神采奕奕、笑逐颜开,陪同视察的领导们也满脸堆笑。老吴被人们送回家便一病不起,一个冬天都躺在床上。直到次年春上才勉强下了床,到屋外晒了回太阳,咳嗽不止,有时咳嗽出血来,嗓子全哑了,渐渐地讲不出话来了。他儿子吴德福从厨师培训班学习结业,上班还不到两个月。老吴就不行了,临咽气前他口不能言,颤颤巍巍把老伴的一只手放儿子手掌上,眼睛睁得很大,喉咙里响声很大。老伴哭得死去活来,说老头子有心事放不下,咽不了这最后一口气。德福这时才醒悟过来,跪在他床前痛哭,说:“您老放心走吧,我一定照顾好老娘!”吴辅财喉咙里响声嘎然而止,闭上了眼睛。

5

吴辅财死后,老伴没把他的骨灰送回江北老家祖坟地,一是老家也没有什么亲属了,二是她知道老吴一生喜欢水,便将骨灰埋在他活着时候开垦的菜地边上一处稍高点的地方。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左右两边的主江与汊江,听得见江水涛声。下葬那天原本是晴天,忽然下起了雨。儿子吴德福心里有些打鼓,迟疑不决。他娘果然地说:“你老子活着时候闯荡过大风大浪,平生最喜欢水,这点雨算什么。埋。”

 

孤岛状的江心洲上添了座新坟,一个当地曾有着传奇色彩的小人物烟消云散了。这个小物的儿子去了城里宾馆当厨师,江心洲上除了考走过两个大学生和一个县师范生外,这些年靠招工走出孤岛的也只有这个当厨师的后生了。有人看见这后生临离别江心洲前去了那座坟头上还未长出草来的坟前长跪不起,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誓言自己出去后要努力有出息,对得起父亲拿性命换来的机会。那条日渐残破的老街上那处老屋就只有从前繁盛时的渔家女儿、后来成了浪迹江湖游子掌中宝的渔家女人出入其间。

一切如常,一切照旧。光阴如梭,江水涛涛,逝者如斯夫。这个孤独、日渐苍老的渔家女人原本期盼中的儿子娶亲成家、抱孙子,相继如愿而来,波澜不惊。直到孙子考上了大学,令她意想不到自己病入膏育时,儿子却迟迟不见回家,只有媳妇带着孙子回来几趟,后来见病得实在不能动弹了,媳妇便从城里请假回江心洲住下来侍奉自己。

 

吴辅财女人的泪水流干了,老伴走后这么多年,从来不拖儿 子后腿自己怕添他们麻烦,也担心老头子一个人睡在菜地 边上孤单,自己就住在这老屋里,哪儿也不去,天天去菜地陪老头子叨嗑些家常,自己也就不那么孤单了。儿子平时还 算孝顺,可现在自己掐着指头数着日头活的最后时候,这儿怎么就不肯回来呢?她精神稍好点时便跟媳妇讲,“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就要去陪他爸了,想再看看儿子一眼乍就这么难吗?”媳妇跟着抹眼泪,欲言又止。

 

其实,她是知道丈夫不能来看娘原由的,只是自己还不能说。自己丈夫从帮厨、厨师,后来升到厨师长,全凭他刻苦努力,掌握了八大菜系之一的徽菜中的全部要领,曾到人民大会堂现场参加厨艺大赛,获得过金奖,当时获金牌的那道菜–红烧臭鳜鱼。自己当年刚过门到吴家来时,曾吃过公公捕的、婆婆烧的红烧臭鳜鱼,当时觉得那是世上最鲜美的鱼了。即使是以后拿了金牌的丈大烧出来的这道菜,也没有公公婆婆天合之成的红烧臭鳜鱼好吃有味道。丈夫解释说,菜味最讲究食材的原味、烧法中原始手法,让味道在食材最纯的生态根基上散发出来才是最好的,任何外形与添加的花样,都会落败于原味食材、原始手法。

 

丈夫现在不能来看望病危母亲就怪这“红烧臭鳜鱼”。

 

吴德福此前秘密受命:这一段时间内别的事都不要做,专门练习“红烧臭鳜鱼”这道菜。他当时一脸茫然,烧了这么多年菜,经手烹饪的臭鳜鱼少说也能养满几个池糖了,还要练习啥?授命领导说,“我只能透露一点点,有大人物要来,当地特色臭鳜鱼肯定是主打菜”。吴德福开玩笑说:“又不是乾隆下江南。”领导一脸严肃说:“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管天天练习,别问别打听”。

 

 

吴德福开始认真起来,称要烹饪出最好的臭鳜鱼,首先要食材新鲜。鳜鱼离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全部要活的、野生的,而且不是臭水沟或是水质不好的塘里的。领导也认真纪录下来,称这没有问题,天天保证供应最新鲜的野生鳜鱼,数量足够多。德福强调,鳜鱼野生不野生由我说了算,个头大小也要精挑细选。人家阅兵式还千里挑一呢,我们起码也要十里挑一。领导临走时交代三条纪律:在大人物来之前,每周体检一次 ;不得再见任何人;手机没收。

 

吴德福媳妇在婆婆病重时,去宾馆找过丈夫几次,都未能见到面。她找到一位熟识的领导磨了好久,才通融隔着栅栏见丈夫一面,见面时隔着玻璃,还有人在旁,像探视一样,未说几句话就完结了。婆婆死前没能等到儿子回来,去世后媳妇在娘家人和江心洲内外乡亲们的帮助下,婆婆的后事办得还算风光。江心洲上那块老俩口种了半辈子的菜地边又添了座新坟,这对先后走完一生风雨的老夫妻终于相伴长眠,同听江水涛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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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德福是在娘下葬三天后才赶回家的,他的左手缠裹着白绷带、外面还能看见渗出来的血迹。他在母亲坟前长跪不起,无声泪流,右手深深的插进了坟土里。原本窝了一肚子火的媳妇见丈夫这么悲痛,心早软了,拖劝他起来回家。路上问他手怎么了?丈夫摇头叹气,不言不语。

未几,丈夫高烧不退,硬在家里扛着。媳妇问他什么事情都像问到木头上去了,没有回音。她去找丈夫过去的同事,隐隐约约大概理出头绪:他获悉母亲病危,多次请假不成。思母心切的他便切下左手一根手指,领导大发雷露,惊动了许多官员,这事儿收不了场。媳妇让娘家人强行送丈夫去医院,诊断已经严重破伤风感染了,先住院治疗,有可能还要截肢。

 

吴德福已被停职停薪,待严肃处理。两个人供儿子上大学,家里没有积蓄,哪来这巨额治疗费用?屋漏偏逢连阴雨,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吴德福的媳妇疯了,而且是“武疯子”。一般在春天花开时候“武疯子”发作的多一些,很少在冬季见过“武疯子”发疯,何况这个从来就没有武疯子症状,甚至在人前说话都没大声过的弱弱女人。

 

她发疯时间在中午,那天她从医院回江心洲老屋取一些衣物,回程过了轮渡到江南岸的街上路过一处鱼排挡时,情绪暴躁,从旁边商店里摸来两把菜刀胡乱挥舞狂叫,时而敲击电线杆,发出异常刺耳的叫喊声。几个回家吃饭的当地汉子认出她是吴德福家女人,便下了摩托车,结伴上前试图阻拦她没能控制住,有个人手指还被菜刀划出了血。有人找来木棍、鱼叉,又不忍心伤害这个女人,便任由她挥舞菜刀奔向街市口卖鱼的排档,卖鱼的胖女人一愣神躲进了人群里。众人见她的头发被寒风吹散了,疯砍装鳜鱼的那只框子,水泼一地,鳜鱼散落在地上活蹦乱跳。她半蹲地上抡两把菜刀砍地上的一条条鳜鱼,一地血腥,碎鱼片砍得到处都是。

 

一条街上的人都拥来围观这前所未有的扬面,也顾不上回家吃午饭了。有几个赶来的穿制服汉子合力才摁住她,带上车走了。

 

吴德福媳妇这一场惊天动地,让整条街上的人都处在兴奋中。他们从惊恐中缓过神来,便议论开了:那么温顺的一个女人,从未跟谁红过脸,乍一下子疯成这样子呢?太吓人了,她挥刀不砍人,也不砍别的鱼,专门剁了胖女人鱼摊上的十几条鳜鱼。事后城里来人调查胖女人损失时,胖女人圆滚滚的手一挥说:“没有她公公带我家上辈人捕鱼度过荒年,我们家早饿绝了。她一家人这么可怜,拿几条鳜鱼出出气,你们不去关心人家,还好意思跑来问我几条鱼的事情?”街坊邻居听了胖女人掷地有声的话,有的摇头叹气,有的竖起了大拇指。

 

一切恢复如常,生活依然照旧。卖鱼的胖女人和两个热心居民将江心洲汊江两岸的老邻居们捐助的钱款送到医院给吴德福,正巧碰到他过去的一个徒弟在照顾。徒弟悄悄告诉大家:大领导后来没有来,据说改道去别的地方视察了。师傅的事情有可能会从轻发落。众人凝重的表情上泛出些许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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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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