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再现
姑婆的红房子斑驳、漏风
“她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她的大门一直关着
门口的荒草,好些都探进房子里面
她的屋后,是菜地
她的邻居,种下大蒜、菜薹、莴笋……
——她代替了她
我记得她的枣子树
和开花的苦瓜架。我记得有
嗡嗡的蜜蜂在花间飞舞,有
美丽的秋英和简易的秋千
那时,孩子的叫声越过那棵高高的青桐
又很快顺从了风
某一天,我看见姑婆和她的小孙子
从厨房出来,走到井边。那个男孩
手握井杆,用全身的力气压出清冽的井水
小脸憋得通红
“来,让我来吧!”
他根本不听。他大约在懵懂里知晓
她不会陪他很久
后来,她永不再现。他不再回来
他一定记得他们相依为命时
泛黄的墙壁,在阳光里
散发出来的温暖的香气
他屋子周围的草木,在风里
沙沙作响。他的爱
在流水声中听得见
2021-11-24
景象
那天,偶然看见姑婆的房子的大门豁着,忍不住走了过去。那房子久不住人,门前的荒草齐腰深。已是秋末,许多草结了籽,干而瘦弱的茎寂寞地立在院子中央,或低垂,或折断,或倒伏。
我小心翼翼地用脚试探着转向后院。
——后院是另一番景象。
那是菜地。菜蔬各式各样的绿显得异常哑静,有些叶子细碎的绿中还夹杂着明黄,阳光照及处,看起来纯粹透明。
我有些恍惚。这时,从另一处角落传来锄地声,有人抬起头,她小而皱的脸绽开笑容,客气地与我招呼——那是姑婆的邻居。姑婆去世后,她就接手了她的菜地。
我在那仅仅站了片刻。我的前方,高摇摇的水杉,向天直矗,在微风里与低处的,刚由闪光的锄头翻过的赭色田亩相互交错着。
在我很小的时候,姑婆家有一棵枣树。那时的姑婆举着长长的竹篙仰头给我们打枣子。枣子不大,扑簌簌落下,于是,大孩子、小孩子就笑嘻嘻地满地捡枣子。
我忽地想起姑婆的小孙子,那个留着小平头的小男孩,总是紧跟在她的身后,怯怯的样子。那是一个苦命的小孩,他的妈妈生下他没多久,就离开了这个家。他的爸爸,我姑婆的幺儿,在老婆离开后,就把孩子丢给了老娘。那时,姑婆已是高龄,带着这个小孙子,很是吃力。
我那时经常看见他们婆孙二人在路上走。姑婆年纪大了,走不动,小孩子爱跑,爱跳,于是,姑婆只能在他身后大声喊,要他慢点,要他等他。
那孩子心里知道他只能依靠姑婆。
那时的姑婆,经常带着他去女儿的家。女儿心疼姆妈,逢年过节给她的钱,给买的好吃的,她自然都留给了他。
记得有一次听妈妈说,姑婆病了,男孩在她的床前蹦着、跳着,大声地哭。
她毕竟那么大年纪了。
在姑婆去世的前一年,妈妈去看她,她对妈妈说,她死了也是不能闭眼的。她的小孙子还没有长大。
这些年来,我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男孩。想来,他现在已是大小伙了。
听说,他随着他的堂哥去了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