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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和我

二十八年前农历五月中旬,正是盛夏时节,一片一片的麦田在烈日暴晒下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黄花菜昂着金黄色的头,蝉鸣深树里,黄鹂展歌喉,人们都不可开交地忙着。挺着大肚子的母亲到距家两公里的河滩拉驴驮水,奶奶在地里赶收着熟透了的一小片一小片的麦子,爷爷和父亲到十几公里外的河对面做麦客挣钱去了,一切正常如往日。母亲驮水回到家里给奶奶说她肚子疼,奶奶知道母亲要生我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村子的人都在忙,叫谁呢,慌乱之下她拉来了正在割麦子的三奶奶,又拽来了家住在两公里外河滩边上的姑奶奶,奶奶让两位老奶奶陪着母亲,她骑着自行车到三公里外叫一个季姓的赤脚医生,等医生来到我家,我已经呱呱坠地了,三奶奶和姑奶奶剪断了脐带。奶奶回来匆匆忙忙地给帮忙的人和医生做饭,等把人都打发走,已经下午三四点了,家里只剩奶奶和母亲,母亲的奶很少,我像巴掌大,她们是有喜有忧。那时候通讯不方便,奶奶给过河的人捎了一个口信给爷爷和父亲,说我出生了,下午下雨涨河,父亲和爷爷当天回不来,第二天下午才赶回来。奶奶、母亲和刚刚出生的我一起度过了风雨交加的一晚。爷爷回到家里一看我那不到巴掌大的娇弱身躯,叹了口气说:“这咋养大呀!?”爷爷的担心确实应验了,我从小就一直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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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一岁以后,经常发高烧,一发高烧,抽搐口吐白沫,赤脚医生是无能为力的,经常去镇上的卫生院。好几次是冬季,那时候没有电热毯更没有暖气,北风呼啸,破旧的木门木窗在凛冽的寒风中砰砰作响,奶奶就把我的小脚丫子放到她的胸部取暖。她和爷爷就背着几个干馒头,罐头瓶子装点咸菜,用开水泡着馒头吃。

 

我是长孙,加上我体弱多病,奶奶对我有点“偏心”。家里我们姊妹三个,奶奶去十五公里外的镇子上的时候总带着我,我坐在固定在自行车横梁上用钢筋做的婴儿“座子”上。冬天裹得严严实实,夏天带着小帽子,去镇上的路有两条大坡,推着自行车从坡底到坡顶会冒一身汗,而我依然故我地坐在自行上东张西望、指指点点。奶奶身上的钱很少,饿了就到小餐厅要碗煮面汤,泡个馒头吃了,而我时不时哭哭囔囔地要吃的、要玩具,奶奶给我买油糕、麻花、小风车、水枪……下午回家的时候,我把风车插在自行手柄和手刹之间的缝隙中,我自己“凯旋而归”,回到家里弟弟和我挣玩具、争吃零食,哭闹声一片,奶奶既要调解纠纷,还要烧炕、做饭。

 

在我七岁的时候,和村子里的几个哥哥到山上去吃野果,从约两米高的田埂上跳下去摔成了脑震荡,我肚子特别疼,在庄稼地里收庄稼的叔叔把我从山上抱回家里。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母亲在内蒙,父亲在距离我们家七八公里的砂厂打砂子,几天才回来一次,我和弟弟玩的时候把他的胳膊背脱臼了,爷爷带弟弟去了医院。奶奶给我吃了点肚子疼的药,过了好大会也没有好转,到晚上我哭得撕心裂肺。奶奶叫了隔壁的姐姐过来陪我,她一个人冒着大雨到三里路的大队叫医生。那个晚上的情景到现在我还记得,我在炕上翻来覆去,哭喊不停,姐姐也没法子,外面狂风大作,漆黑一片,到十点多医生才来。奶奶胆子挺小的,从我们家里去大队的路上有好几处坟墓,她平时七八点都不敢去。医生给我打针吃药,用的全是治疗肚子疼的药。到第二天依然没有好转,奶奶把门锁住,叫了一辆三轮车,叫了二爷和隔壁的叔叔,把我拉到三十公里外的骨科医院。大部分是土路,前天晚上下完暴雨,路上深一坑浅一坑的积水,车上陡坡的时候就原地打滑,奶奶在车上抱着我,二爷和叔叔在后面推车,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骨科医院。

 

骨科医院的检查结果是我摔成了脑震荡,腿也摔的一长一短,需要住院治疗。父亲和爷爷得知消息也赶到医院,把我安排好,父亲回家借钱,爷爷带着弟弟回去照看家里。奶奶在医院陪了我整整一个月,节便节尿,打水吃药。我那只短腿上挂了几个秤砣,我的身子很轻,一会就从床头溜到床尾了,到床尾,奶奶把我推到床前,一天来来回回十几次。吊针几乎从早打到晚,药量很大,没有呼叫器,奶奶要跑到医务室去叫护士。我的肚子时不时疼得要命,一疼奶奶就匆匆忙忙去喊医生,有时半晚上,年轻医生的态度很不好,奶奶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只能默默忍受。奶奶身上的钱很少,有时候连药都不够买,大多时候吃饭吃的是馒头,她的妹妹离我住的医院大概十来里的路,给我们奶奶孙子送了很多次饭。有时五六点我的吊针打完了,奶奶让我躺在床上,她到医院的食堂去捡菜,老板给她一碗饭或两个馒头,带回来我们一起吃。

 

在骨科医院住了一个月左右,我的肚子还是疼得厉害,头发都变得干黄干黄,叫来医生也束手无策,他们把针拔了,建议我转到市上去看,父亲和奶奶当晚把带到了市三院。我记得到市一院,父亲在跑前跑后,奶奶抱着我坐在门诊的长条木椅上,我们的嘴都干了一层白痂。医生用听诊器听了我的肚子,也用手捏了捏,结论是肚子有一个包,得到市医院做个彩超。第二天父亲拿着东西在前面找路、奶奶在后面抱着我,我记得市一院在搞建设,到处都是土,沟壕纵横,沟壕上是竹架板,走在上面面晃晃悠悠。做完彩超,奶奶带我到一个做轮胎生意的姨娘那借钱,姨娘没钱,她给我给了三十块。我做手术的前天,父亲回家找钱去了,奶奶把我抱到楼下,太阳火辣辣的,我们在一家羊肉面馆门前坐下,奶奶看到人家的小孩活蹦乱跳,她怀里的我连走不能走,能看出她心里的滋味。突然我两个鼻孔冒血,奶奶赶紧买了一卷纸给我止血。正好父亲迎面赶来,奶奶急切地问父亲:“你借到钱了没?”,父亲说他的身上只有一百块钱,奶奶已经绝望了,把我带到病房,父亲和奶奶找到主刀医生胡大夫,看能不能先做手术,晚一点把钱凑过去,那位大夫给医院说了,医院同意了,我当天下午就做了手术。父亲找到他年轻时候的生意伙伴,那位叔叔刚把牛卖了的钱就全部借给父亲。在我住院期间,医生说吃鸡肉羊肉伤口长得快,奶奶自己偷偷给我买的烧鸡和羊汤给吃,她自己却一口也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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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学到高中我得过三次肠梗阻,插过两次十六天的胃管,感冒不知有多少次。我每一次生病,都牵动着奶奶的神经,她干呕不断,吃不下去饭,睡不着觉。我的病渐渐也拖垮了奶奶的身体。我做手术那年七岁,奶奶五十岁,我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抱着我在医院跑前跑后,此后她再也抱不动我了,她在五十六岁的时候,开始生病,有时一病连饭都没法做,严重了感觉要不省人事。她总是想办法给自己治疗,说我们还小,舍不得我们,如果我们长大了,她走了也没有啥可牵挂的了。我上初中的时候,父亲知道我身体不好,在街道租的房子,奶奶专门给我和弟弟妹妹做饭。有时奶奶病的严重了我就带她去医院看病,奶奶不识字,也晕晕颠颠的,到我以前住过的医院和我做彩超的医院,都安了电梯,再也不像她以前抱我那么费劲了。初中、高中带奶奶去医院有共计八九次,工作前带她和爷爷到我上学的镇上给他们打了七八天吊针,给他们镶了早已脱落的牙齿,一九年初回国休假又带他们二老住了一周院。从去年到今年奶奶的身体维持得还算可以,没啥大毛病,吃降压药和降血脂药,我委托熟人给买,姑姑买,父亲买,吃的东西都不缺。有时我打电话回去问她在干嘛,她说在看别人跳舞,或在串门子,让在海外的我心安了很多。七十一岁的她还时时牵挂着地球另一端的我,说听人说巴西疫情很严重,要把自己保护好,每次问我啥时候回去,能听出她两年未与我相见的急切,我总是装着没事似的说这边没那么严重,我大了,能照顾好自己,等这边啥处理好我就回去。

 

李密在《陈情表》中说:“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我何尝不是,我也当“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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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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