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男人家 小编碎碎念 正文 下一篇:

小小说:唐卡

黄昏我到了措普寺。
一个身材矮胖,肩膀很宽的管家引我到平房招待所。长途跋涉再加上高原反应,进房间我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在雾蒙蒙的小溪边,一只猫头鹰叼走了我的唐卡,我追着跑……它时不时停在树上……我精疲力尽……突然,一阵诵经的回声传到耳边,这声音像一种无形的力量挤进了我的体内。我从梦里醒过来!寺院的僧尼们在诵经了!
阳光温和地照进寺院。我从平房出来,准备到食堂喝酥油茶。“扎西德勒!”管家看到我手放胸前俯身和我行礼。
“扎西德勒!”我照着管家的样子和他行礼。
“睡得好吗?”管家说着汉语。
“很好!谢谢!对了,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那个画僧,一霎在寺院里吗?”
“哦哦,一霎不见客人的,”管家摇头。
“我从很远的地方过来,请您告诉我,怎样才能见到她?”我的心情一落千丈。
“嗯嗯,来找一霎的人多着呢,都不见的……她除了偶尔去措普湖‘呜呜’,一般不出门,哦,你可能不知道,湖里的鱼听见我们‘呜呜’就会游过来……”
措普湖就在寺院的正前方。
措普湖还在平静地熟睡,太阳照着它犹如照着一面大镜子。湖边的草甸开满了格桑花,我惊呆了,这里简直就是一幅油画!我跑回房间,把画架支在湖边。……天空像被洗干净了一样,我画上天空,然后……一对天鹅在大镜子里亲热,一只藏马鸡慢悠悠地走过草甸,格桑花在迎风微笑……
太阳正午!画布里的天鹅和马鸡在翻着白眼。看着它们我心里难受,我这些年画白眼鱼走火入魔了!
黄昏,我到食堂吃了点糌粑,感觉胃口不怎么好。
草原的夜很冷,四月十五了还和冬天一样。小溪哗啦啦的流水声清晰的传到耳边,我推开木窗,发现夜里的天空和白天一样干净,几颗寂寞的星星在眨眼睛,没看见圆月。记得七岁那年,妈妈在一个月圆之夜提着行李箱离开了家,之后我看到圆月就会哭。那时潘昱刚来家里跟爸爸学画画,他教我对着月亮许愿。可许了愿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后来,上高中了,爸爸经常去外地画画,潘昱说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每天的19点19会守在电话前,他习惯了八点钟开始画画,风雨不改。再后来,潘昱结婚了,圆月在我眼里就更加冷清了。而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到天黑,身体就会贯穿一股电流,整个人酥酥麻麻的。现在是19点19分。
木窗嘎吱嘎吱地响,平静的草原突然刮起了风,狼吼似的,我把窗关紧后就听见了吧嗒吧嗒的下雨声,雨点和地面相互很了解似的交谈了很久,我断断续续地睡着醒着。
雨后的措普湖在阳光下发着磷光,今天不见天鹅,藏马鸡也没来,我支开画架……蓝天,白云……白眼鱼游进了措普湖……
一直至黄昏,都没有喇嘛和僧尼到湖边。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第六天中午,太阳躲起来了。“扎西德勒!白鸽!”一个身材矮胖的人朝我走过来,是管家。
“扎西德勒!”我咬着画笔。
“湖里的鱼又不缺氧,为什么要翻着白眼?”管家指着画布皱起眉头。
“哦,我不知道湖里的鱼长怎么样,就把我鱼缸里的热带鱼画进去了,”我跟管家已经熟络了很多,每天早晨喝酥油茶的时候我们都会聊聊天气、野生动物什么的。管家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我,带着不满意的神情走了。
我的心情像此刻的天色一样暗淡。唉,我是没机会见到画僧一霎了!去年潘昱家来了个藏族画家,他说措普寺有个画僧,出家前是唐卡第十代传人。画僧的唐卡千金难求,唐卡的一笔一画依照《度量经》而作,而画布的尺寸又小……本命年的人如果请到画僧的唐卡,能保健康平安……画家的一番话成了我的心事。潘昱睡眠不好,我无能为力……
“呜呜……呜呜……”
草甸上突然响起“呜呜,呜呜”,我抬头,湖边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个身穿红色袈裟的僧尼。
紧跟着我看到了神奇的一幕:成群结队的鱼从湖里跃出水面,像是在向僧尼行见面礼。
难道湖里的鱼通人性?还是僧尼会施法?太神奇了!
“扎西德勒!”我走过去轻轻地和蹲着的人打招呼,我怕我的声音打扰到鱼群。
“扎西德勒!”僧尼回过头。
我看见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和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甚至比湖里的鱼更让我震撼。这双眼睛让我想起潘昱,他的眼睛是会笑的。而在这人迹罕至的草原,我居然看见了一双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睛。
“没打扰你画画吧?”
她的声音很柔和。我愣了愣,不由自主地蹲在了她身边。她看起来三十多岁,肤色带着高原红。之前听管家说过寺院有两个喇嘛和二十多个觉姆(僧尼),只有一个懂汉语,想必就是蹲在我身边的她了。我看她往空中挥了挥手,鱼群又纷纷跳跃出水面,她的手和音乐指挥家的手一样。我的心沸腾起来,一种温暖的感觉包围了我,“呜呜,呜呜”我忍不住试着发出声音并学她一样把手伸进湖水里。天哪!居然有十几条鱼游过来亲吻我的手,又凉又痒!!我有点不适应,赶紧缩回手。
蹲我旁边的人“噗嗤”笑起来,“习惯了就好!”她说。
“这些是什么鱼?”我有点不好意思,她的眼睛好像能读懂人的心。
“是高原裸鲤鱼和细鳞鱼,平常我会给它们投食青稞粒,所以它们听到‘呜呜’就从湖底游出来,万物都有灵性的,你信任它,它自然会信任你,”说话间她站起身子又低声呜呜了两遍,我看见湖里的鱼慢慢地游开了。
我跟着站了起来。这个年轻的僧尼给了我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跟我在食堂见过的那些僧尼不一样。
“要下雨了,回去吧,”她说着就走到了我的画架边。
我的脸微微发烫。她看得很认真,她的表情和潘昱第一次看到我的白眼鱼时一样,没有正常人的那种反应。“回去吧,”她说。
我提着画架跟在她身后,走过草地就是平房了。“你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她突然停下脚步问我。我点头,然后腼腆地笑,这是我到措普寺以来第一次笑。
穿过大厅后在走廊的尽头左转,到了。
“坐吧!”她给我斟了一杯热茶。
我把画架放墙边,然后在桌子旁的木凳上坐下来。
她的房间像书房,一张大桌子几乎占了一半空间。桌子上有个什么东西用一块红布盖着,旁边放了很多经书,纸笔,估计是经常要抄经书,还有几个精致的罐子,除此之外是一张简单的木床。
“你在这里还好吧?”她问我。
我点头。见了这个僧尼后,整个人好像轻松了很多。我喝了口茶,想象……我穿上她的袈裟的样子,还有,她换上我的便服的样子……
“你的白眼鱼画得有味道!”她说。
“哦,谢谢!”她的话中断了我的想象。
屋外突然响起狼吼似的声音。“砰!”门给风带上了,桌上那块红布飘到了地上,我把红布放回去的一刹那,我怔住了!像突然被人点了穴位一样。我看到了原本被红布盖住的东西——一块小小的画布,画布上画了一尊佛像。
“唐卡?!”我回过神来。
“是的,虚空藏菩萨。”她说。
我以为一霎是个老人,我以为……我的眼角湿润。
“我知道你从敦煌过来,我还知道你想找我……”
“唐卡千金难求,我明白的,我……我看一眼就可以了。”
“这个是本命佛,要本人的生辰八字,我画得极少,将近四十天才能完成,伤神得很,”她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个唐卡是一个画家特意来我这里为他朋友请的,为了这个唐卡,他愿意用同样的时间和我共同修复寺院的壁画,他今晚应该能到,”一霎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我,“事实上唐卡并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每个人都自带能量……”
“一霎,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
“你为什么出家?”我盯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问。
“十四年前的夏天,我静静地躺在措普湖边的草甸上,突然之间我听见了瓦达说话的声音,我看了看,周围都没人,身边有只高山盘羊在看我,我问羊:你是瓦达吗?你怎么变成羊了?瓦达说,每个人都会转世的,不要难过。那一刻我分不清是梦还是幻觉,盘羊在我身边,而瓦达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第二天我就留在寺院了,那年我二十四岁。”一霎淡淡地说。
“对不起!一霎,我不应该问你。”我突然很想念一个人,我很难过,很难过,我想落泪。
我还是落泪了。
“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心甘情愿去替对方受劫,佛家是这样理解的。”
“一霎,我……原本我想着……假如……我可以帮他请到唐卡,他过得好,我以后就不再惦念了,我是来跟过去做个了结的。”
“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画白眼鱼,白鸽,你的唐卡我今天完成了……”
风还在吼叫,管家帮我找了匹马……

小编碎碎念的图片

本文来自网络,不代表男人家立场,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nanlive.com/6405.html

作者: 表弟

发表评论

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标注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