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不到两个月，母亲把我寄养在赵城东街的奶妈家，便匆匆踏上了公社工作的路。后来，我和小女，小蛋并排盘坐在土炕上的照片，那清澈的眼神，莲藕似的小腿，散发着稚幼生命所特有的纯真和脆弱。
那时父母每月靠微薄工资维持生活，母亲挣20元，父亲挣42元（每月还要扣读大学时的贷款18元），我的看护及伙食费需近20元。无法想象，父亲因为营养不良，曾晕到在工作岗位上，是多么令人心酸的场景。
记事时，早已在姥姥家的小院里玩躲猫猫。姥姥挪着窸窣地小脚，追我，喊我，漂着蛋花的拌汤盛满小勺，嘴对着吹了又吹，含进嘴边试探，转而又塞进我嘴里。我挣脱，又被精准地抓回。一顿饭下来，姥姥几乎跑个“迷你马拉松”。

塑料凉鞋的叫卖声在墙外响起的时候，我已经有了懵懂的爱美和攀比的心理。颜色还很单一，红色又是女孩的专利，男孩大多选黑色。姥姥踌躇了良久，和姥爷钻到窑洞后面藏粮的大瓮前，挪开石制的瓮盖，小心挖出点玉米，麦子常常青黄不接，舍不得拿出。在与小商贩你来我往的讨价中，确定了我凉鞋的最终交易。反复试穿，我已迫不及待，虽然夏天还没全来，急切地想穿上跑远，去小朋友前炫耀地走两步。
兴奋来得太快，问题便接踵而来。新凉鞋的材料是没有一点柔韧性的塑料，踝关节和脚背的肌肤被磨出红斑，接着是血泡，这真是甜美的忧伤。姥姥提议，找那人给退了。我当然不情愿，自然是疼痛时含泪的苦笑，心境依然开着花。好不容易，经过咬牙终于适应了，鞋上的带子又发生断裂。姥姥把火柱的尖伸进炉膛里烧红，做开热焊烫补的修鞋手艺。我凑在跟前，看着被烫糊时冒出的轻烟，不由地吸两口，连味道也觉得特殊，一边焦急地等着修好的凉鞋。
暮春时节，已有点初夏的气息。父母靠在椅背上，淡定地轻述我幼时的故事。仿佛又听到窗外由远及近的凉鞋的叫卖声。那种渴望，那种快乐，卷起潮湿的浪花，轻拍心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