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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白秋别裁》后记

开始构思这篇后记的时候,东师校园秋意正浓。看着奔走于图书馆和教学楼之间的人流,不禁想起最简单的一个问题:四年时间可以做什么呢?
四年前的大一新生,已经面临毕业了。我这四年多有点忙,但也只是译了一点儿日本的诗歌而已。
历史学有点像“破案”,探究已经消逝的真相,可诗歌翻译不是“猜谜”,也不是文字游戏。累,不说三遍;苦,难,天底下事业皆然。有的诗歌花了一个多月,甚至一年,才写出译稿草稿,比如,北原白秋这首《月宫里那位仁兄》:

月宫里那位仁兄
摔个跟头掉下来
地球月球两个样
他沿着北向大道
朝南走
人间烟火费思量
地球热 月球凉
凝固的豌豆汁
把他舌头烫伤
原诗如下:
月の中の人が、
ころががって落ちて、
北へ行く道で、
南へ行って、
凝えた豌豆汁で、
お舌を焼いて焦がした。

为何“月球人”舌头被烫伤?读了很多遍,我认为是由于月球和地球表面的温度差距很大。中国古代称月亮为“广寒宫”。诗人苏轼因为“高处不胜寒”拒绝了在想象中登月。虽然,在日本古代诗歌中未找到“登月”的例子,但是月亮上很冷的观念也许已经深入人心。在北原白秋的作品里,适应了“广寒宫”的这位“月球人”来到地球上,温度再普通的东西也有可能烫伤他的味觉器官。至于月球的自转方向,月球上的“东南西北”如何辨别,诗歌不是科学,不必深究。

这几年继续向全国的同行虚心学习求教,我曾经阅读过吴菲老师的《一茶,猫与四季》(东方出版中心2020年),这本书图文并茂,排版也颇有特点。我在翻译小林一茶俳句的时候,没有将“猫”的意象作为重点,至于村上春树笔下的“猫”和西方文学中的“猫”,也只能等待以后再探究了。
不论什么样的学者或作家,面临的最大危机是文思枯竭,不能前进。为了补充新的学术营养,近两年,虽然这套丛书已经出版了两卷,但我不断地阅读世界各国的诗歌,包括尼泊尔的《慕娜马丹》、乌克兰的《谢甫琴科诗选》、格鲁吉亚的《虎皮武士》,还有很多日本古典文学的内容。王佐良、卞之琳先生的东西总是要一读再读的,中国古典文学也是要继续深入学习的。
在新时代,我听到了党中央“建设新文科”的召唤,因此对自己的研究和翻译就更充满信心。
如何看待自己已经出版的诗歌翻译呢?
首先,在形式方面追求得还不够严格。
在诗歌翻译方面,《虎皮武士》和《神曲》的中文译本是非常注重形式的。
日本的新诗有好多是分段的,而我的译文也分段,但是个别译文不能做到每段行数相同,给人感觉“再创作”的痕迹比较重;或者原诗是每段两行,而译文每段变成了三行,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
其次,没有很好地翻译俳句中的助词。
俳句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助词是や,国内有同仁提醒:翻译俳句要注意这个词。而我在翻译中也确实处理得不够圆满,比如小林一茶的俳句:
八歳の時(诗题)
我と来て遊ぶや親のない雀(正文)
我的译文是:
八岁奉继母
深知单亲苦
小雀亦失群
与我结伴玩
我曾经将这句译文作为“诗题”与正文糅合到一起的范例而自豪,但是,や这个语气词表明失亲的鸟雀还没开始和我结伴,不是完成时和进行时,这只是一种期待和愿望,若图书再版,应改为:
八岁奉继母
深知单亲苦
小雀亦失亲
可否与我结伴玩
第三个问题是割舍的决心不够。
在初版的时候没有能够及时砍掉不忠实于原文的句子。译者必须忍痛割舍,不合原文的,不够圆满的,都要尽量删除和舍弃。不才学浅,无法参与关于“翻译是否属于再创作”的大讨论。但是,如果译者也感觉自己在“再创作”,就有不忠于原文的嫌疑了。我有数年翻译诗歌的体会。曾经有学者提出要把创作过程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作为译者也可以细心回望自己的翻译过程,这样会让读者加深对翻译这种文化行为的认识。
我曾经很喜欢自己翻译的北原白秋的《二重虹》,还想用所谓的“花式排版”来表现二重虹的形态。但一则我见到雨后彩虹的次数太少,不超过三次;二则我不太熟悉“二重虹”这类亲子形体游戏。若拿中国的节目来比,“二重虹”可能类似于“千手观音”,而表演者却只有爸爸、妈妈和孩子三个人。在正式出版本书之前,我没有能够拿出令自己十分满意的译文,也只有忍痛删除,对于一个优秀的译者来说,“割舍”是常态,尽管无意识的再创作难以避免。
人到中年,我最想对年轻学生们说的是:一要选择那些有长期价值的学术领域,作出特色;二靠积累,古圣先贤也教导我们:“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诗歌翻译作为事业走到今天,既和各级领导的关怀分不开,也是我个人长期进行学术积累,探索国际关系和外国文学相结合的结果。
说起学术积累和语言积累,还有一些有趣的回忆,在这里也分享给大家。
我小时候想过当相声演员,后来成了一名大学教师。我曾经和人开玩笑,说人生这种安排——亏了观众,苦了学生,大家都没捞着好儿。小时候听过很多相声,甚至记得一些台词,比如:钢果(刚果)硌了我的(西班)牙。这是用两个国家的名字说笑话。
姜昆的相声里有副对联:
李白李贺李商隐
杜甫杜牧杜鲁门
长大后,我没成为“你”。李商隐(中外文学)和杜鲁门(国际政治)却都成了我的专业。其实,这副对联的下联还有个答案:叶芝(爱尔兰诗人)叶问(咏春拳宗师)叶赛宁(俄罗斯诗人)。叶赛宁是我的专业,但是,叶问的武功,我却不会。
小时候,母亲偶尔听二人转。我第一次听《回杯记》就是和她在一起,那时,我还不懂《回杯记》和书架上冯梦龙的《醒世恒言·张廷秀逃生救父》有何关系。父亲听京剧。日积月累,样板戏里的一些台词也被我记住了。多数同龄人对样板戏不感兴趣,其实,好多经典台词也是创作者(大作家汪曾祺就在其中)长久打磨的结果。至于什么“胯下马、掌中枪”,还有夸张的修辞我是和袁阔成叔叔学的,这位靠《三国演义》评书名扬四海的老爷子已经作古。他是所有喜欢《三国演义》的我的同龄人的叔叔。
中国的思想政治课从语言学的角度说也是非常有积极意义的。80年代的一些政治词汇已不再用,但据说最早出自列宁的一些话也可以构成一个语言体系,姑且称为“苏俄语言体系”吧,“忘记就意味着背叛”,“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都在其中。还有高尔基的“海燕像黑色的闪电”,是从《语文》课本上学到的,现在还能张口就来。
毛主席既是一位革命家,又是一位杰出的诗人,他开创了一个独特的话语体系。“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中国革命的首要问题”(《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人民服务》),这些都是这个话语体系中的名言。毛主席的诗词,我在初三毕业后的暑假还专门抄写过一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各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样抱在一起”,这些句子既包含着国家的重大政策,在语文修辞方面也是很好的例子。
学习和系统阅读日本文学,完全是读大学以后的事情了。有了外语作工具,再从日本文学和俄国文学中汲取一些语言的营养。翻译和写作过程中的语言就有了脱离贫乏的希望。
《奥斯曼帝国:五百年的和平》(北京日报出版社2020年)这本由我翻译的作品已经快被忘却了,但是从这本书开始,我又增加了对伊斯兰教还有中亚文化和语言的了解,认识到了俄语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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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识字忧患始。2010年前后,家里的小朋友要识字上学,我就和他一起背诵古代文学中的名篇名句,和他一起成长。诗歌翻译是万里长征,现在走出第二步了。
2021年2月12日(正月初一)
写于故乡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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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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