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料理人

“这枚天妇罗做起来麻烦，材料又贵。把白子切两片，蘸鸡蛋黄，夹一片厚厚黑松露在当中，放两刻钟，黑松露的味道的味道才能深入白子的肌理。料理时，面糊比常用的厚三倍，油温沸到一滴可以烫出铜钱大的疤。”

“这枚天妇罗好吃到神畜附体，已经超越了语言表达的界限。”

“明天，我会给他做这枚天妇罗，他不应该错过这种美味。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
……

“手艺人的故事”

9月的《小说月报》刊出了冯唐的新短篇《黄昏料理人》，这隶属于他新出炉的短篇小说集《搜神记》。

文章很清淡，贯穿了两条线，一条是炸天妇罗的师徒一一晚乙女哲哉师父与弟子雪霏，摹写了他们的手艺与日常。晚乙师父是主角，雪霏只是个陪衬与注脚;另一条则充满阴谋，描画了藩主的首席家老井上有二是如何挂掉的。

两条线之间有个关联人物，便是持山居山下馆的早桐光，早桐光美艳无比，心思笃定，不惧威逼利诱，做娼也可做得如此有气节，可见冯唐将此篇意蕴写得如何廓远而悠长了。

“ 天下绝味 ”

晚乙师父做的炸天妇罗堪称天下绝味，世人甚爱，因之他有足够的闲钱去喝水小赌看早桐光换新衣，日日似春日。

井上有二因为霸道搞潜规则，使藩地不再美好，所以家老门胁佑一和中老丹玉织秀动了杀机。由于井上无比凶残，他的侍卫长鸟居龙藏又是藩内第一高手，所以要杀他并不容易。得知早桐光与鸟居交好，便着意从早桐光处下手却遭坚拒，只得另作他想，后来晚乙师父用绝味天妇罗留住了鸟居，让独步的井上变成樱花树下飘落的一片花瓣。井上被杀，鸟居切腹谢罪。

“ 疏淡清远 ”

故事该落幕了，各人的运命也从此变化:等着鸟居换新衣的早桐光，从此身上一直穿着最后一次见鸟居的衣服;而晚乙师父不再专属早桐光，心性也大变;雪霏的手艺渐被认同，以至书法家送了他4字:技胜于师，此乃最高境界的最高褒奖了！

故事选点在日本古代藩主年代，文风也是那个年代的疏淡缈远，人与事无不淡淡勾连，连杀人也可以做到片叶不沾身。在淡淡的叙述中人物清晰可见，各自拥有起承转合。故事简单却疏密有致，且有无限开放的可能，这也是冯唐甚为得意之处:可以坦然面对机器人阿尔法了。比之以往怪力乱神绮丽张扬的写作，这回冯唐可清淡多了。

“ 晚乙师父的手艺通了神”

冯唐焦虑的是：写作上的才华是老天赏口饭吃，这口饭在当下还可吃得比较滋润，但再过N年乃至N年后的永远，智能代替了人工，他还可有碗好饭吃么?大半庸碌的人类还能靠什么吃饭？思来想去，也许只剩下亘古长新的琴棋书画，以及种种充满体验感的高级手艺。比如，晚乙师父的炸天妇罗手艺几乎通了神，机器岂能替代！

想想真是忧伤，但冯唐如此实诚地与阿尔法叫板，倒让码字人的危机感有了个新的参照物。若能从此不再轻慢地对待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传统手艺，多一份敬畏多一份庄重，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