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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年画

穷人过年,那时候没有富人,所谓“富人”不过是有点岗位特权,工资高,孩子少,家里宽裕一些。吃肉也得凭肉票,布票,粮票,糖票,甚至买灯泡一年只凭票供应一只,好像大千世界都一个德行。作品推荐的图片

每到年根临近,我都去北区唯一的新华书店,仰着头挑选年画,抬头时间长了脑缺氧,一阵旋昏。一根根细铁丝纵横交错在上方,年画挂着满书店大厅,马恩列斯毛伟人肖像,大好河山,连年有余,我最钟爱天津杨柳青年画,人物跳跃,板刻细腻,印刷精美,民间艺术丰富多彩,总之你怎么形容都不为过。

看好了,记住年画一角的标签号码,到柜台说要几号几号,售货员从一摞分类年画里抽出来一张,等选齐了,卷一个筒状,纸绳一系,开个票,到收款台付款,如有剩余的零钱再找本书或连环画一并买回来。

贴年画,写对联是过年最重要的环节,寄托对来年的期盼,生活不再过拮据,不再捉襟见肘,寅吃卯粮的日子,一年比上一年好,偶尔有肉,粮食能够吃,不挨饿,让锅里多点油花,给孩子添几件衣服,涨点工资,生活好一点。

贴年画了,我们就有新衣服穿,母亲会提前把攒了一年的布票都买棉布,有纯棉布,也有三寸布票买一尺的混纺布,军绿色,蓝色,粉色,给一堆孩子们裁布做衣服,每人一套。下班回来在缝纫机前,哗啦哗啦缝制到半夜,年三十都能穿上新衣服。

其实,生本不乐,快乐和悲伤是同一件事。我不理解年画里的几位长着大胡子的外国老人为何许人也,竟挂在中国人的墙上,像试图探究平行宇宙一样,那么隐秘,导致我无法说出它的具体感知。觉得不过是大人用来装扮他们无所不知的花招,讲述年画里的各种故事,透露出来的那个犹如奇山异水的远古世界和思想家的图谋。

红卫兵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年画,我最有体会,我就是红卫兵,学校经常开批斗大会,年少不知愚钝,那个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把所有的人分两派互斗,犹如疯牛出笼。

年画纯粹,有木刻版,油印版,套印多彩的艺术形式,生龙活现。我见过许多家门板后面贴着神荼和郁垒门神画像,即司门守卫之神,是农历新年用以驱邪避鬼、卫家宅、吉祥等说道。按照传统习俗,春节前夕,家家户户贴对联,迎门神,祈福来年。这些东西在文革时期只能偷偷贴在隐秘的角落,不能公示于众。

在梵高面前它可能太低俗,后来上中学才知道梵高,我真想不出他的涂鸦是怎样构思,让观者费尽脑仁去想象。倒觉得大师们有可能是疯子,有精神分裂症的嫌疑。就像你站在山谷仰望山巅,你无法领略山峦叠嶂的风景。当年王羲之酩酊大醉时,挥毫疾书写下《兰亭集序》,醒来竟不知何人墨迹,竟是在颠疯中出绝世佳作,流传于世。背景,国度,教育,认知都不同,不解也算正常。任何流派都不能成为流派,谎言才是流派的举荐者。不管他们是谁,已经成为我童年时光唯美乐园的唯一闯入者,站在一副得意的年画面前,念头就会像河水一般湍湍向前流去,凝结成一片金黄的戈壁滩,从大地的折褶处滋生出一个数倍于往日繁荣灵动的世界。

在我的年画里,大海,广阔深邃,鱼龙曼羡。

我曾幻想过有这样一幅年画,骑着高头大马,是枣红色,向着太阳,朝森林深处走去,人和马被阳光镶上了金边儿,拖着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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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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