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专业买菜人的三重境界

常去的菜场因为修路不便通行而不得去往,周边还有两处菜场,其实距离更近,但总觉得各方面气场不对,勉强去一两次也就放弃了。

小编碎碎念的图片

附近大小超市也不少,最近的步行十分钟即到。超市里各种菜齐整有序地摆放在货架上,免费的塑料袋随用随取,冬暖夏凉,购物环境比露天菜场不知好多少倍,但也是兴致缺缺。总感觉那些捆扎得规规矩矩、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果蔬像流水线上整齐划一的产品,被束缚了个性,缺少了鲜活的生命力。

 

尤其是熟悉的超市,哪样菜摆放在哪里几乎都是固定的,想要买什么即可直奔目标而去,不用询价侃价抓起就走。倒是省时间,只是少了“山重水复”的寻觅和“柳暗花明”的惊喜,内心里也涌动不出创造力。无法像逛菜场一样,边逛边琢磨着谁和谁搭配——拎两棵葱,配两头蒜,选一条鲜活的鱼等卖家给宰了。虚伪地不忍心目睹杀生,片刻扭身在隔壁摊子上挑一把小油菜、几根嫩黄瓜、三五个西红柿,再踅到对面来块大豆腐……鱼收拾好了,自家餐桌上几荤几素红绿黄白也构思个八九不离十。

 

最奇妙的是,你不知道下一秒转角会遇见谁——春天里红嫩的香椿芽,黄嫩的榆钱儿、白嫩的槐花,夏天的头茬西瓜和辛香扑鼻的韭菜花,初秋的莲蓬或者是红灯笼一样的柿子,以及冬天的第一堆芥菜疙瘩……售卖这些蔬果的大都是些本主,自家田里种出来的应季之物舍不得独享,趁稀罕拿到市场上换个好价钱。

 

谁是本主谁是商贩一眼也能分辨个八九不离十。

 

首先是摊位的排场不一样,商贩大都是固定的菜摊,支着阔气的遮阳棚,摊子上摆放的菜也大多琳琅满目,市面上应季的蔬菜瓜果挺全乎。而本主多是“游击作业”因陋就简,就着某个不碍事的角落将包袱皮一抻,或者连包袱皮也没有,就往地上这么一杵——人和菜一样,也圪蹴(北方方言,音gejiu,意蹲)着杵在一边。

 

两者的气场也不同。遮阳棚下的菜贩好歹有个马扎,高级点的还弄把躺椅,自备一大杯酽茶,时而滋润一下因说话过多而干燥的嗓子——熟人太多,东家姐,西家婆,常来常往买不买的总要有个招呼,看似漫不经心实为笼络顾客,也显出自家驻足“江湖”的熟稔和练达。相比而言,本主们的气场就弱多了,就在那一角圪蹴着,带着些乍入江湖的笨拙和青涩,与摆放在地上或许菜根上还带着新鲜泥土的菜们一样。环境和人都是陌生的,有人问一句就答一句,也放不开声吆喝。就这样,也保不齐哪一刻会被驱逐。

 

我有次就目睹这么个场景:一个乡下卖藕的老农,卷着裤管蹲在另一个卖藕商贩的一侧——说是一侧,其实是隔着点距离的,那是个“之”字形墙角,商贩靠墙在西侧,老农在东侧向南的角落处。老农的藕是新挖的坑藕,裹着黑色的渍泥,更衬出断裂处的莹白脆嫩,所以就卖得好。商贩是个老太太,见自家藕卖不动就发了飙,骂骂咧咧地指责老农不懂事,哪有两家挨着卖同样的东西,非要撵他到市场外面去。老农一边嗫嚅着自己也是交了管理费的,一边涨红着脸收拾东西拎起来走了。

 

说起来是有些欺负人,活了半辈子谁没点气性?可老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毕竟在别人的主场讨生活,就好像缝隙里捡拾散落的米粒一样,知不易就懂得避锋芒。

 

他们的主场和他们辛勤侍弄的蔬菜瓜果庄稼一样,是生长在广阔的田野上的。

 

离城市远远近近的村镇上每天都有市集,按农历算,一三五七九是哪里,二四六八十又是哪里,几个村镇十天一轮,俗称“赶集”。市集或设在村镇的“中央大道”上,一整条街都是。或者设在路边圈起的田地里,条件就不如街上,脚步杂沓间往往尘土飞扬。

 

乡间市集吃喝穿用卖什么的都有,还有卖农具和种苗的,卖不知真伪的古董和字画的,修鞋的,补锅的……谁和谁挨着都不一定,各买各的,竟谁也不觉得违和。

 

也有搭着遮阳棚的商贩,但也多是附近乡镇的村民,他们真正是赶着“集”走,哪儿有集哪儿就有他们的摊位和身影。与城里的菜贩相比,他们脸上多了一层灰土,显得更贴地气

 

但这里更常见的是本乡本土的本主,依旧是一张包袱皮抻开的小摊,与偶尔进城时不同的是神态放松了,嗓门敞亮了。尽管头脸粗黑,身上和杵在地上的菜根一样沾着泥巴,但一点也不畏怯,东家姐,西家婆,叔舅姑姨,就算是和远道而来的所谓城里人,一样聊得起劲。早起从地里刚割下的菜还挂着晨露,那是他们的骄傲,一旦打开话头,会细细地告诉你它的生长历程,或者传授一番最乡土的烹制技艺。

 

菜价当然比城里便宜,三两零头也豪爽地抹去。我根据他们描述的种植过程和投入大致估算其收益,担心地问够不够本。那张脸上浮出敦厚的笑意,一句“自家种的,力气不搭钱”就化解了贪便宜后的不安。

 

对他们来说,稀罕点的菜才值当去城里卖个好价钱,寻常时日自家畦头垄边收获的一包袱几捆子,就近赶个集,换几个零花钱,就很知足。

 

毕竟在自己的主场上,无拘无束,心里自在。

 

同样自在的还有我,每次风尘仆仆赶趟集,走东逛西,酣畅淋漓,裤脚带土,脚底踩泥,两手拎着沉甸甸的菜兜子,感觉自己支棱得像一棵刚从田埂上拔出的菜。

 

超市给予便捷,菜场赋予烟火生活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乡间市集则令思绪突破餐桌的局限,萌发出对一粥一饭来之不易的敬意。祖辈早已离开乡土,然而双足踏在土地上的亲切和自在,更让我们体悟——人是土地的孩子,土地抚养了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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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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